来源 | 《环球》杂志，原题《日本车企面临诺基亚式失败？》

文 | 陈言

芬兰企业诺基亚公司生产的诺基亚手机，对于许多“00后”来说可能听都没听说过。但是，它却曾在手机销量世界第一的位置上“独孤求败”了很多年，其全球市场占有率甚至一度高达70%左右。但华为、苹果等众多品牌出现后，诺基亚在移动互联网的浪潮中迅速没落。

在数码相机进入市场前，日本有家名为“富士写真胶片”的企业。老板看到电子产业日新月异，突发奇想地说，有一天世界上可能就不再使用胶卷照相了，于是企业全力开发数码照相技术。这家曾在胶卷市场上占领世界半壁江山的企业，正是因为转型早，挺过了数码大潮的洗礼。但同样是专业生产胶片的美国柯达公司却没有这么幸运，和诺基亚公司一样 ，现在已没有多少人知晓了。

如今，科技革命的浪潮来到汽车行业，曾经的世界最大（燃油）汽车生产国——日本，却渐渐落后。 日本 车企判断燃油车、混合动力车还有十余年赚取高额利润的空间，因此在对未来汽车的研发上，除了电动车以外，用很大的精力研发使用液氢的燃料电池车，这让日本汽车企业在电动车的研发、生产及销售等各方面都比世界其他国家落后了数年到十几年时间。2021年，日本全国共卖出纯电动车2万余辆，不到中国某些省份一个月的销量。新浪潮中，日本车企会经历诺基亚式失败吗？

▲4月13日在美国纽约车展媒体预展上拍摄的丰田bZ4X汽车

保守的丰田

广汽丰田官方曾发布消息，广汽丰田bZ4X将于6月17日正式上市，这是丰田首款纯电SUV车型。不料6月17日当天，丰田突然宣布取消发布会，具体时间待定。丰田方面的解释是，近期供应链出现不确定性，为了确保用户利益，推迟了价格发布，公司正在制定一个对消费者更友好的价格。有人质疑，广汽丰田是因为bZ4X存在技术缺陷而决定推迟上市，比如，有传闻称bZ4X在严寒环境下无法充电。

新冠肺炎疫情暴发前，笔者已经在车展上看到过丰田bZ4X，以丰田造车的能力，大众对这款车寄予厚望。 但对比同样价格区间的特斯拉电动车、中国国产纯电动车，bZ4X无论是性能参数指标还是车辆配置都存在差距。

丰田电动车的理念，一直以来被认为是“油改电”，就是在原有燃油车的基础上，将发动机、变速箱更换为电池、电机和电控。但丰田本身并非电池厂家，在混合动力车的开发上，虽然有一定的电池技术储备，但在纯电动车领域，丰田少了“炫”的感觉。

舆论也普遍认为，丰田在新能源车转型方面很不积极。2021年8月，美国《纽约时报》曾发表文章称 丰田“向那些对地球温室化提出质疑的议员提供政治资金，反对推进汽车电动化”，让丰田非常尴尬。

近两年，丰田似乎也有意改变其在电动车方面相当保守的形象。2021年12月14日，曾多次抨击纯电动车是伪环保的丰田公司社长丰田章男，在汽车发布会上，一举推出了16款纯电动车，并公开宣称：“我们原计划到2030年把电动车的年产量做到200万台，但现在我们已经提升到了350万台。”150万台的提升量，可以看出丰田在努力向电动车转型。

但对于汽车年销量超过1000万辆的丰田来说，350万台的电动车产量计划布局似乎还不够快。因为 ，在2035年前后，欧洲、美国大部分城市将不准许销售燃油车，其中包括混合动力汽车。

▲ 2021年1月12日在爱尔兰首都都柏林拍摄的一家丰田汽车经销商的外景

固守混合动力的“金山”

从现实来看，丰田的固步自封非常容易理解。

因为，电动车在日本基本是靠吃政府补贴来运营的，政府多补贴一点，企业就多赚一点，政府减少补贴，就意味着企业少拿利润，或者根本没有利润。丰田现在正在生产的汽车，不论是燃油车还是混合动力车，即便政府不给补贴，销量依然很好，企业盈利也很高，又怎么会有动力去生产靠政府补贴的产品，而放弃目前能赚得盆满钵满的燃油车及混合动力车呢？ 没有燃油车生产线的企业可以轻松地选择进入电动车领域，但在燃油车领域耕耘多年的企业，在生产线上砸下重金，又身担着众多工人的生计，因此，丰田不能轻谈转型，特别是不能轻易向电动车转型。

北京的一位丰田车用户向笔者介绍，将轿车从燃油车改为混合动力车后，“每百公里的燃油量从过去的10升，降到了7升以下。”在汽油价格不断上涨的情况下，混合动力车的市场前景愈发好了起来。

从丰田已公开的数据看，其在日本本土销售的汽车中，2020年混合动力车占了其在日本市场销售总量的35.5%，占全世界销售总量的22.5%。 特别是俄乌冲突爆发后，能源价格进一步上涨，混合动力车的市场需求仍在快速增长，利用现有设备，大量生产混合动力车，满足市场对节能车的需求，对丰田来说无疑更加有利可图。

押宝固体电池

丰田的不少技术专家认为，目前电动车电池在蓄电能力、充电速度、电池安全上存在较多隐患，他们更倾向于开发固体电池。

2022年6月《朝日新闻》在报道丰田使用固体电池的电动车时，话题标签为“寻找锂之外的新材料”“世界第一台全固体电池车”“有正式的上路车牌”等等。

全固体电池，相比锂离子电池续航能力增加了1倍，充电速度快了3倍。近期，中国宁德时代正式发布第三代CTP（Cell To Pack）技术，同时宣布这款名为“麒麟电池”、致力于电池结构创新的新产品将于明年量产上市。目前尚不知与宁德时代的新电池比，丰田的全固体电池在造价、性能等方面是否具有优势，但无疑向全固体电池迈进，已成为丰田的发力点。

东京工业大学科学技术创成研究院全固体电池研究中心主任菅野了次预测：“到2027年前的5年时间内，丰田将和自己共同成为全固体电池的权威。我们的研究经费及人才，要比中国高出10倍。”菅野的发言也许有些言过其实，但和丰田一起做研发，在电池领域赶超中国的目标和决心可见一斑。

丰田章男在2021年12月14日的丰田发布会上说，“我们在过去的26年时间里，投资了1万亿日元（约合100亿美元）从事电池的研发，为1900万台汽车安装了电池。”这里说的主要是燃油车、混合动力车上使用的电池。至于电动车电池，丰田章男接着说：“我们今后会再投资2万亿日元，去研究更加先进、更加具有经济性的电池。”可见，丰田已将未来的宝押在固体电池领域。

下一个“诺基亚”？

从6月17日丰田突然宣布取消发布会一事来看，丰田受到的压力与挑战正与日俱增。

从外部大环境看，6月8日，欧洲议会投票通过了此前由欧盟委员会起草的立法提案，决定自2035年起在全欧盟范围内禁止销售注册燃油车，涵盖插电混动、合成燃料在内的过渡性方案也均被否定。以丹麦基金Akademiker Pension和挪威最大的养老基金KLP等为首的欧洲养老基金，作为丰田的股东，一直在质疑丰田不彻底放弃内燃机的电动化战略，他们认为丰田的对手们都在向全面电动化转型，而丰田章男却还在强调纯电动车被过度炒作，这将导致丰田在未来汽车行业的竞争力被削弱。

更多的挑战也许就来自中国。以比亚迪DM为代表的新型混动技术对丰田形成强有力的挑战，DM是以电驱为主、发动机为辅的混动系统，本质上是纯电体系；而丰田双擎系统是以发动机为主、电机为辅的混动系统，本质上仍是燃油车体系。丰田双擎系统与比亚迪DM系统相比是存在代差的，DM系统更符合未来的发展潮流。

虽然丰田已连续两年成为全球汽车销量冠军，但当年诺基亚手机也曾是风光一时的行业翘楚，企业往往越是在巅峰，越是容易出现重大的战略性失误，对于丰田章男来说，可能确实需要认真复习一下诺基亚的沉浮史了。 （作者系日本企业（中国）研究院执行院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