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圳旅游人的疫情3年:从月入2万到停工半年,曾无数次想放弃

更新时间:2022-11-04 08:05:45作者:智慧百科

深圳旅游人的疫情3年:从月入2万到停工半年,曾无数次想放弃



“你们就是在发国难财!”

2020年大年初一,旅行顾问张晓霖接起电话,迎来了一通破口大骂

就是在这个时间节点前后,国内新冠疫情爆发,航班大面积取消、火车停运,各个旅行社开始忙着处理客户的退款。

“最早政策都没有出来,加上这个客户定的是廉价航空,航空公司的反应更是慢一拍,并且飞机票只是我们的增值服务,不赚钱,按公司规定,不可能退款给他。”

虽然如此,直到今天,这件事还是让张晓霖难以释怀。

一开始,我们都以为,最多几个月就会好的。”

这也是绝大多数普通人的想法,谁曾想,疫情至今,已3年。

旅游业作为受疫情影响最大的行业之一,是否已经走出“至暗时刻”,并没有定论,但随着政策的日渐完善和扶持力度的加大,旅游业确实在加快恢复发展。

而对于旅游从业者,这无疑是一段前所未有的煎熬时光。

很多人,或被迫或主动选择离开,也有些人,3年来始终坚持着,等待光的到来。

“他们离开也都是暂时的,只要恢复都会回来。”从业至今已7年的旅游计调员陆宇笃信着。

2020年前的“大丰收”

因为年龄相仿,陆宇和不少客户成为朋友。那几年,他们私下会约出去吃饭、看电影,甚至一起去海边。“都是一群人,像上学那样,感觉特别好。”

达到这种“玩着就把钱赚了”的状态,陆宇表示并不容易。

陆宇的工作是计调员,负责做方案、确定路线、合同收款、团中操作等,整个过程下来十分繁琐。刚入职的两年,并不太顺利,会犯些小错误,最快的解决办法就是自掏腰包。

随着工作年限增加,陆宇处理事情变得游刃有余。看着逐年增长的收入,陆宇觉得,自己在旅游行业的付出,都是有回报的。2018-2019年,正是陆宇事业发展高峰期,月收入最高能达到两万多。

张晓霖从旅游管理专业毕业后,就没有换过工作,“当时听别人说,这个专业能见世面”。

2020年前,张晓霖收获颇多。两年内,考下导游证、参与公司大型主题活动,年末业绩冲上部门第一,“2019年,我所有的时间都给了工作。”

每月还去了不同地方,“这份工作让人快乐”。张晓霖去了土耳其、外伶仃岛、巴厘岛(公司奖励)、缅甸(公司奖励)、马来西亚......她拿到了缅甸的手写登机牌,发现当地小朋友会通过帮游客拍照赚学费;看见越南街上摩托车成群,夸张的时候,像高峰期的地铁。

彼时,张晓霖对未来充满希望。


度过至暗时刻

2019年末,按照习惯,张晓霖预定好机票、酒店,计划用旅游开启新年。这场与朋友约好年初三奔赴日本的旅行,自然打了水漂。

2020年初,疫情防控需要,开始提倡非必要不外出,景区也纷纷暂时关停。一开始,我们都以为,几个月就会好”,大多人如是想,没有怀疑过。

没想到,全球的新冠疫情愈演愈烈。日本“钻石公主号”游轮上数千人被隔离、国际航班几乎熔断,国家限制出境(除留学生)......到了年中,市场陷入一片绝望。陆宇回忆说:“ 疫情第一年,离职的同事非常多。”

2020年,变成了旅游从业者的至暗时刻。

从2月到10月,张晓霖被通知无需坐班,“待业”在家。5月前,公司线路全线停、削减境外旅游业务;工资按最低工资的80%发放,后面改为按到岗天数。

断了稳定收入,张晓霖只能靠积蓄以及暂时另谋出路。每周末,她会售卖自制燕窝并进行同区配送,为了节省成本,只选择步行或公交两种方式;同时也会在朋友圈卖货,好在有一定人脉累积,发出去80%能得到回应;空闲时间去哥哥家带小孩,能拿到3000元。


张晓霖的朋友圈(本人供图)

以前忙的时候,张晓霖连续40天无休,有次早上醒来发现酒店房门都没关,就那样昏睡了一宿。此时空出了大把时间,她却每天心神不宁,只能通过做兼职、看书来转移注意力。

在这期间,她举棋不定,与朋友讨论无数次:“还要坚持留在旅游业吗?”疫情越来越严重,积蓄越来越少,张晓霖开始上网查招聘信息,她对往后没有明确的职业规划,只能无目的翻阅。眼前的这些职业,她提不起兴趣,更重要的是,大部分要坐班,而她自由习惯了。

张晓霖所在旅行社部分线下门店被迫关停,“门店费用是个人支付,大家都承担不起了”。“同行们也都在绝处求生”最初酒精急缺,大家在朋友圈卖酒精,靠私域流量,后来各个地方的产品线路开始搜罗当地的美食,卖特产。

半年后,张晓霖的许多同事选择转行,去做IT培训、当销售。即使坚持在行业内,也纷纷寻求兼职,白天做业务、晚上开滴滴,“更多人是回老家生孩子,因为我们这一行,女生多嘛。”


“我还有房贷压力,鼓起很大的勇气才坚持下来。”张晓霖语气里带着几分无奈。

相比起来,陆宇的情况要好上一些。一开始的歇业固然让人迷茫,但最终得益于公司找到了新的突破口。疫情前,他们开发了培训活动这一赛道,因此公司在2020年4月就率先复工了。

“一直到7月,文旅部发布相关文件,情况有了些好转。”2020年9月,张晓霖接到第一单,河源包团游;1个月后,又接了超过20万的大团。相比起来,那些“相信马上就好起来”的精神信念是虚无缥缈的,这些实打实的订单数,更加鼓舞人心。

张晓霖终于松了口气。

在微光中前进

“实际上,在深圳今年似乎更难。”

2022年暑假,张晓霖只接到了2组定制包团游。疫情前,接待散客多为亲子出游,但今年出现疫情与暑期时间“撞车”,人们不敢贸然离深圳,“散客变少了,以前暑期能接10组。”


今年深圳疫情不稳定,他们时常被折腾得措手不及,在出发与留深之间不断摇摆。这意味着,旅游从业者们需要面临更大风险与表现出超高的随机应变能力。“最重要的,是保住绿码。”

张晓霖发现自己变了,情绪更稳定,处理事情也从容起来。

她跟过最长的团,是从今年2月到9月。一家公司要去云南团建,每到预定好的时间,就出现变故。“3到5月,深圳有疫情,6到7月,云南有疫情。”张晓霖说客户信任他们,早早付了钱,而这趟旅程却一直被搁置。

到了9月,终于出发了。张晓霖仍无法完全放下心来,一直嘱咐客户,“到了云南也要必须按深圳的政策,每天都得做核酸。”

“粤康码变色”,成为了他们需要重点处理的突发事件。

早先异地核酸未同步,若遇上客户康码到目的地变黄,需要引导他们上传截图申诉;还遇到过客户因航班被赋了黄码,后发现是航空公司的失误,他们是相同班次但不同天,张晓霖就需要从中理清事情原委并与当地地接合作处理。


陆宇作为旅游计调员,最大的感受是“沟通的工作量成倍增加”。如果目的地出现零星几例,客户会感觉不安全,这之间需要协商的事增多。

最坏的情况是无法出行,但房租和人员费用照付,设备也在待命,这样就会导致亏损。经济低迷很多企业取消福利旅游,“原本团建这一块的效益下降不少”。

度过了艰难的2020年,迎来了建党一百周年,相关单位举办文旅活动需求大,这对于陆宇他们来说,无疑是“起死回生”。近两年,他们对接的多是些政府企业单位,外出经费固定,做起来比公司的旅游团更轻松,利润也更多。

除此之外,需要做出更多细化方案。陆宇说,原本一些大公司一次出行几百人,现在出于安全考虑,以部门分开出行,几十个人一个团,这样耗费了更多精力。

2020年像一道裂痕,摇摇欲坠的两岸,站着犹豫不决的人。陆宇和张晓霖平稳落地对岸,当下他们从业都将近七年。张晓霖说自己是幸运的人,她经常听说同行“上有老下有下,背着房贷车贷,却找不到合适工作”,但自己却不一样。

陆宇说身边改行的同事,对于还留在行业里的人,表示钦佩。不过,这一切只是时间问题,未来的某天,他们都会回来,陆宇坚信。


行业还在缓慢复苏,面对未来诸多不确定,留在旅游业的人也如履薄冰,他们看待事情的心态反而更加“躺平”。

“现在客户出去的经费还时常会压价,我是能接就接,不能接就不接,保证自己利润率不降太多就行,他们找其他家,我也不觉得可惜。”陆宇说。

“毕竟整个行业好,我们才能好。”陆宇最后的话,意味深长。

热爱让人远行

起起伏伏的三年,张晓霖坚持了下来,还不断从工作中发现新的自我,“很多客户出不去了,但我会给自己安排旅行,让他们知道,我一直都在。”

刚参加工作时,张晓霖报过大众团,坐52小时火车去西藏旅游。这些年,她不再满足于人们熟知的旅行路线,“我会寻找更多小众地方。”有的客户会问她,这些你们公司怎么没发啊,她说这是为自己的“独家定制”。


在这个行业里,张晓霖获得了丰富的人生体验。最焦虑的时候,她脑海里会闪现远方的画面,激励着张晓霖。

2019年,她去了台湾花莲。吃了有50年历史的炸弹葱油饼、经历了地震、与朋友在垦丁路上骑车听歌。旅游从业者能欣赏很多风景,留在心里的,更多是与所在环境和人发生的连接。“我看的事情多了,就认识到不同的生活方式,心胸开阔不少。”

虽然行业仍不算乐观,业绩只能达到曾经的三分之一,当下与客户之间黏性却变强。前几个月,甚至还有客户找到张晓霖说想转行做旅游,她打趣回复“我分分钟要饿死啦”,内心却充满感动,“这说明大家对你很信任,想到旅游相关的,都会来找你”。

“今年6月到8月,新疆是一个非常火爆的地方。”每次在朋友圈发与签证相关的信息,也有不少人私聊询问她,张晓霖明白,这几年大家愈发渴望能走得更远、更偏,她希望未来能满足大家。

长见识、开阔眼界,不断得到客户的正向反馈,张晓霖总结出留在行业的原因。她一直持有这样的观点:旅行一次的快乐,能回味好几年。

张晓霖找到她曾经的一些朋友圈,充斥着她对旅游的热爱与对未知世界的好奇。

张晓霖说:“被尘封的记忆,又复活了。”


张晓霖拍摄的缅甸儿童(本人供图)

文中人物均为化名。

文/发条羊

部分图片来源ShenzheWeekl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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