撰文 / 史思同

编辑 / 田晏林

交强险，遭遇投保难

95后的秦宜从小就是机车迷，她享受着右手转动摩托车油门时的快感，喜欢听排气的轰鸣声和发动机的震动。前段时间考摩托车D本驾照，从报名到拿证，她只用了不到20天时间。

为了买到最爱的川崎ninja400，秦宜耐着性子足足等了半年才提到车。然而在开车上路之前，她又遇到了新麻烦。

“等车到货就已经很久了，没想到后面更难的是上不了保险！”虽然北京相对好些，能够买到国家强制的交强险，但秦宜想要的是商业险，如第三者责任险（简称“三者险”）等，可在购买时她总被保险公司以各种理由拒绝，有些公司直言根本不做摩托车的商业保险业务。

而在一些地级市，摩托车主要想顺利买到交强险，甚至都要费尽心思。几个月前，家住郑州的马翔就遭遇了“投保无门”的尴尬。

“我问了很多保险公司都不卖交强险。”马翔告诉《财经天下》周刊，对方一听是给摩托车投保，以各种理由搪塞，“什么‘公司系统正在升级’‘网络故障’‘系统登陆不上去’……我都听腻了。”

马翔爱较真儿，一直追问保险业务员系统什么时候恢复正常，何时能够买到。可不管怎么问，对方的回复都是“不知道”。

“有一家保险公司让我把车骑过去，说要现场验车才能决定给不给我上（交强险）。但没有上交强险的车是不能登记上牌的，没有牌照，我的车就没法上路，更不用说骑到现场了。”马翔无奈地说。

这份心情，张平最懂。坐标山东临沂，作为一家大型保险公司的销售员，张平从业十多年，对自己的职业和所在的公司具有非常强烈的认同感。

直到前段时间他买了一辆摩托车，准备在自家财险公司投保时才发现，曾经以为产品丰富、险种齐全的公司，居然连摩托车最基础的交强险都没有。那一刻，张平觉得一定是谁在跟他开玩笑。“我就是卖保险的，却给自己的车上不了保险，这不可笑么？”

张平说，有些保险公司也不说不卖，只说在城市某个地方的某一个网点有售，需要去该营业网点现场办理。“要知道一个城市是很大的，除了市中心以外，还有很多县城、乡村，住在那边的车主，办个交强险别提多麻烦了！”

后来，马翔还是通过“黄牛”才成功买到交强险，代价就是花了双倍费用。“当时黄牛也说得很明白，需要收100元的‘好处费’，没有这个钱就不给做。”

而辗转咨询数日的张平也终于联系到一家可以办理交强险的公司，但对方要求他必须捆绑一份意外险才能买，每年也要多交100元。

近段时间，随着监管趋严，多地交强险办理困难的问题得到极大改善。

一位湖北摩托车主告诉《财经天下》周刊，他去年买交强险时，也是遭到了保险公司的各种刁难，还要求他必须买意外险才能买交强险，后来他立即联系了银保监会进行投诉，迅速得到了处理，“当天下午保险公司就联系了我，说可以只买交强险了。”

就在不久前的8月份，国务院第九次大督查第九督查组走访调查发现，河南省郑州市、焦作市等地多家保险机构，以摩托车为代表的高赔付车型存在交强险投保难问题。

8月30日，河南省保险行业协会联合市场主体制定了《河南摩托车交强险承保服务要点》明确提出，保险机构不得以任何理由拒绝、变相拒绝或拖延承保交强险，且不得在销售交强险时捆绑销售商业保险合同或者提出其他附加条件；同时也明确摩托车交强险承保服务时效，要求正常情况下一个小时内承保完毕。

此后，河南部分地区交强险投保难的问题得到极大缓解。“听说现在好买多了，前段时间闹大了之后，保险公司也不敢不卖了，最近买车的朋友办交强险还挺顺利。”马翔说。

图/受访者供图

商业险单，一单难求

相比于保障范围和保额较少的交强险，不少摩托车主也想像汽车一样，在交强险之外，为爱车和自己多配置一些商业险，比如三者险、盗抢险、车上座位责任险、自燃险、划痕险等。

但购买摩托车商业险的难度更大。“在河南我就没见过摩托车有商业险的。”马翔说。

针对车主们反映的问题，《财经天下》周刊以摩托车车主的身份联系了郑州当地包括国寿、人保在内的数家保险机构，工作人员均表示，公司没有摩托车商业险，部分员工甚至直言：“从来没听过。”

据了解，目前在河南、山东、山西等多个省份，很难找到能够办理摩托车商业险的保险机构，即便对摩托车政策比较宽容、保有量较高的北京，愿意承保摩托车商业险的机构也是越来越少。

“摩托保险确实不好买了。”在北京做摩托保险代办业务的李雷有些感慨，“如果是前段时间，还能在阳光财险、天安财险买到三者险，但现在只剩下渤海财险和平安产险两家有售，别家都停了。”

据李雷介绍，通常情况下，摩托车的三者险，车主无法自行购买，只能通过代办渠道进行投保。“通过代办的渠道，就是捆绑套餐那种形式的，因为三者险价格低，保险公司又不能强制卖给你意外险或其他产品。”

从李雷向《财经天下》周刊展示的《在售摩托车商业险产品的清单》上可以看出，这些商业险套餐中主要搭配了三者险、意外险以及事故救援服务等。

其中，平安产险的摩托车三者险只有100万元保额这一种，整体保费在1800元上下；而渤海财险的三者险分为10万元、30万元保额的两种，根据保额的高低及摩托车排量的大小，套餐整体保费在800元~1000元的区间中。

但即便是通过代办，也不一定能成功投保。

据了解，摩托车品牌及车型也是能否买上三者险的关键。“之前的好多公司也都限制车型，像杜卡迪全系、珠峰全系，以及春风、贝纳利和本田的个别车型保险公司大多都不承保。”李雷说。

除此之外，有保险公司还会对投保三者险的车主进行年龄限制。以渤海财险为例，车主年龄在27~32周岁内，只能买10万元保额的三者险，33岁以上则可以买到30万元，而27岁以下就连最低档的三者险都无法购买。同时，渤海财险还要求只能三者险和交强险一起购买，或者车辆已经投保了其交强险。

“（承保摩托车商业险的）公司越来越少，管控越来越严，限制越来越多。”这是李雷在北京代理摩托保险业务的切身体会。

《财经天下》周刊联系到了北京几家保险公司，多数表示没有摩托商业险业务，其中平安产险一位业务员称，可以投保三者险，但只有20万元保额的一种，并且还要“+司乘险”。而当被问道“司乘险”是否是三者险以外单独的意外险后，该业务员表示否认，并声称就是三者险里包含的。

业内人士表示，三者险价格低、赔付高，即便保险公司愿意做，也必须搭配一些意外险来中和费率，但这对保险公司来说是违规的，也造成了目前此类产品只能通过第三方购买。

图/受访者供图

无人愿进的“蓝海”

摩托车主“投保无门”，很大的一个原因是摩托车出险率太高了。而且近年来，在城市交通拥挤和汽车限行背景下，摩托车在成为通勤“利器”的同时，还被越来越多的年轻人当作潮流爱好和休闲娱乐方式，数量成倍增长。

2022年上半年，全国摩托车新注册登记534万辆，与去年同比增加108万辆，增长25.38%。在一些社交平台上，“机车”话题的播放量已超过1200亿次。

中国摩托车商会数据显示，2021年中国摩托车产销量突破2000万辆，创下2015年以来的最高纪录。今年上半年，尽管摩托车产销同比有所下降，但仍站上1000万辆大关。

按理说，摩托车数量大幅增长，本可以给增长乏力的车险市场注入动力。但市场的真实反馈，让不少摩托车主“寒心”。

在李雷看来，赔付太高，保险公司不赚钱，自然不愿意经营这项业务。曾经牵头做过北京某保险公司摩托保险试点项目的王峰也认为，保费低、赔付高、风险不可控等原因，是保险公司在摩托车保险业务上面临的主要问题。

从交强险来看，摩托车的保费依据排量不同，共分为三个类别，但整体较为便宜。

其中，摩托车排量50CC及以下，每年保费为80元；50～250CC（含）为120元；250CC以上及侧三轮为400元。与此同时，车险综合改革后，交强险责任限额从原来的12.2万元提升到20万元，比改革前上涨64%，导致保险公司在交强险业务上的整体保额及赔付成本都大幅上升。

但多数摩托车商业险的保费仅在千元左右，与机动车险相差较大，但承担的风险丝毫不低。

在联系了多家保险公司后，今年7月秦宜最终还是通过第三方买了阳光保险的商业险，满打满算，实际花费了1675元。在她向《财经天下》周刊展示的保单上，其中三者险的保费为275.6元，保额为100万元；意外险的保费为1000元。“我买完没过多久，这家公司就不卖了。”

图/受访者供图

王峰表示，交强险属于强制险种，保险公司不得拒保，并且只有20万元的保额，相对来说赔付可控。但商业险动辄上百万的保额，保费只有几百块，对保险公司缺乏吸引力。“花200多块保100万元，保险公司肯定是亏的，现在随便撞个什么东西都不止两百。尤其是摩托车一旦发生事故，人伤占比就上去了，亏得更厉害。”

既然如此，保险公司为何不提高三者险的价格呢？在王峰看来，车险综改后，车险自主定价系数严格限制在0.65~1.35之间，“保费加不上去了，即便是按1.35的上限也不够赔的。”

王峰推行的试点项目在进行了几个月后，还是被叫停了。反思停售原因他觉得还是“量太分散，投保率不足”。

据他观察，这块生意之所以少有企业布局，“一是保险中介和保险公司的车险系统是不通的，特别是摩托车根本就没对接，保险公司不清楚市场的量真正有多大；二是摩托保险目前还是亏损的；三是保费便宜，业务员挣不到佣金，根本没有动力深耕这个市场。”

不过，谈到摩托车保险的未来，王峰仍肯定“这是蓝海市场”，“一旦有摩托车的统一投保入口，相信量会很快上来的，后面就是如何帮助保险公司控制赔付率的问题。”

无论是秦宜、马翔，还是王平，为了买摩托车商业险，他们都不吝啬花些大价钱。“贵就贵点，图个安心，这也是对自己和他人负责。”秦宜坦言，说到底还是要管好自己的右手，毕竟生命第一，“骑帅不骑快”。

（文中受访者均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