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观察者网 刘程辉 编辑/冯雪】

扯友谊、话历史、谈未来，在12月13日至15日举办的美非峰会上，美国总统拜登上演着惯常的把戏：他一边在演讲中高呼“非洲成功就是美国成功”，一边拉着摩洛哥首相共赏世界杯，还不忘为非洲领导人画着合作的“大饼”，许诺支持非洲国家成为G20成员乃至安理会常任理事国，甚至一不留神把一项仅价值3.5亿美元的合作说成了3500亿美元......

两届峰会相隔漫长的八年，还隔着一个侮辱非洲国家为“粪坑”的美国前总统。拜登政府对非洲费尽心思的讨好，落到实处的能有多少？囿于大国对抗思维的美国，是在模仿中国的对非战略吗？拜登政府的外交策略，有哪些值得我们关注？

中国非洲研究院国际关系研究室副主任、副研究员刘中伟对观察者网表示，从本次峰会的内容来看，美国提出的对非数字经济和基础设施合作是值得关注的两个方面，针对中国的意图也比较明显。尽管尚不能说美国是完全模仿中国的对非战略，但可能存在从中方“取经”“借鉴”的因素。从总体来看，美非峰会的内容并无新意，美国试图开出一些更具分量的政治经济筹码，也是为了尽量能把非洲往自己这边拉一拉。

刘中伟提醒，其实美国政府在峰会中提不提中国并不重要，对抗中国影响是美国近几任政府一以贯之的政策，区别只在于具体手段。虽然美国兑现承诺的能力值得商榷，但拜登政府较前任表现出了更加务实和低调的政治风格，也是值得关注的方面。

“归根到底，美国四处拉帮结派，还是出于对华战略焦虑。我们只要发展好自己，把对非洲等方面的合作做扎实，美国人再着急也没用。”刘中伟说。

12月15日，美国华盛顿沃尔特E.华盛顿会议中心，美国总统拜登同非洲国家领导人合影。（澎湃影像）

“非洲不信任美国了...”

拜登就任美国总统后，显然转变了前任政府对非外交姿态。特朗普不仅任内从未访非，还口无遮拦暗示非洲国家为“粪坑国家”，想方设法大幅削减对非援助。而在拜登任内，自今年以来，美非7月召开工商峰会，美国国务卿布林肯8月第二次访非并公布对撒哈拉以南非洲新战略，加之八年后重启的美非峰会，美国频频向非洲示好。

在刘中伟看来，一方面来说，本次峰会旨在弥补特朗普政府在对非政策上的缺漏。特别是今年俄乌冲突的爆发加剧了地缘政治对抗，美国从政治上拉拢非洲的需求更加紧迫，拉非洲办峰会也是顺应这种需要。另一方面，拜登曾在奥巴马政府担任副总统，所以很大程度上这也是对奥巴马时期政策的一些回归，与特朗普相比更重视非洲。

美国NPR报道：中俄在非洲取得进展之际，美国欢迎来自非洲的领导人

美国全国公共广播电台（NPR）16日文章称，一些非洲外交官认为，美国对非政策从来无视非洲自身的目标，例如特朗普政府更关心对来自中国的投资和贷款发出警告，而不是与非洲决策者就共同目标进行接触。

在西方对俄制裁大潮中，包括乌干达等不少非洲国家拒绝跟随西方孤立俄罗斯。美国外交关系委员会非洲事务高级研究员埃比尼泽·奥巴代尔（Ebenezer Obadare）表示，非洲对冲突的反应动摇了美国的政策体系，让美国意识到“事情已今非昔比”。

“如果还想要抓住自己在非洲地区的盟友，美国不得不向非洲示好。”奥巴代尔补充道，美国正在制定与非洲外交的长期战略，这与中俄对非洲大陆的关注密切相关。

“从长远来看，美国担忧的更多了——我们是怎么把比分输到这样的程度，以至于让中国和俄罗斯在非洲大陆获得了如此多的控制权，导致我们如今不得不仓促地弥补过失......重新赢得这些国家的好感，巩固美国在非洲的利益。”奥巴代尔说。

“非洲不觉得美国是一个长期的合作伙伴。他们不相信我们。他们认为我们有点不可靠。这次峰会是试图改写这种说法的开始，”美国智库战略与国际研究中心非洲项目高级助理卡梅伦·哈德森（Cameron Hudson）说。

对于哈德森的说法，刘中伟表示，尽管美国政府修补美非关系的意图其实非常明显，但美国政府的执行力是“值得商榷”的。非洲对美国的不信任并不是一朝一夕造成的，要重拾非洲好感并不是件容易的事。

美国“口惠而实不至”？

《纽约时报》14日报道称，拜登面临的挑战之一，就是让非洲国家领导人相信美国开展贸易的“诚意”，毕竟许多人已经公开质疑这一点。

美非峰会上还有这样一段小插曲：就在拜登14日发表讲话几小时前，卢旺达总统卡加梅（Paul Kagame）在一场活动中谈到2014年首届美非峰会的成果时，无奈地耸了耸肩。

“好吧，别的不说，至少那时候峰会开得还不错。”卡加梅的话引起了现场一阵笑声。

或许是自知美非之间的隔阂，自峰会开始前，拜登政府便迫不及待打出多发“糖衣炮弹”。

12月12日，也就是峰会开幕前一天，白宫国家安全事务助理沙利文表示，拜登政府将与国会密切合作，未来三年向非洲投资至少550亿美元，在经济、卫生和安全方面为非洲提供支持；美国还将任命一个新的总统特别代表，来落实本次峰会的承诺。

沙利文12月12日出席白宫简报会（NBC图）

此外，白宫非洲事务顾问德佛蒙特称，拜登政府“将把非洲视作主要地缘政治参与者，而不仅仅是地缘政治的主题”。白宫特别提到支持非盟加入G20，还将推动非洲国家成为安理会常任理事国。

拜登本人在14日的讲话中更是放话：美国将会为非洲的未来“押上全部”。有意思的是，或许是受到如此“雄心”的冲击，拜登一不留神将仅价值“3.5亿美元”的数字合作倡议说成了“3500亿美元”，差距千倍。口误可以被及时修改，但对于美国政府画出的“大饼”最终能落实多少，仍需要时间去验证，而在这方面，美国政府曾有“前科”。

美国“政客”新闻网在14日的报道中指出，拜登政府试图说服非洲领导人相信，美国已经准备好与非洲进行“强有力的外交和经济接触”，但事实上，许多非洲领导人早已被美国“愚弄”过一次，想要说服他们并不容易。报道提到，美国在2014年的首届美非峰会上对非洲作出了大量承诺，然而在峰会过后，奥巴马政府反而削减了在非洲防治艾滋病的资金，并减少了对该地区的援助。

“我听到的仿佛一大串待洗衣物清单，这一份长长的投资清单，仅仅表明美国打算做什么，但我不知道这能否实现。”大西洋理事会非洲事务中心的奥布里·赫鲁比（Aubrey Hruby）说，“关键是在一个月后，或者一年后，人们会记住什么，又有多少会成为现实。”

“无论哪个方面的承诺，其实都是一种拉拢手段。”刘中伟说，从历史角度讲，尤其是与中国相比，美非关系需要弥补的缺项还很多，所以美国想让非洲尽量往自己这边靠一靠，就必须给出一些实在的、够分量的“奶酪”，以此表明拜登政府的“诚意”，但能不能兑现就是另一回事了。

12月14日，拜登在美非商业论坛上发表讲话。（澎湃影像）

刘中伟表示，美国政府给出了怎样的承诺还不是最重要的，重点他们的“兑现能力”，是否又将沦为“口惠而实不至”。例如在550亿美元的投资上，怎么去分配？如何让成果落到实地？非洲这么多国家，一旦执行不到位容易引发不满。

数字经济和基础设施建设是拜登政府承诺的比较重要的两个方面。刘中伟认为，中国的基建能力世界有目共睹，拜登政府明显不想在该领域对中国“拱手相让”；至于数字经济，实际上还是美国占有技术优势的领域。此前中非也开展了数字合作，美国针对中非合作的意图比较明显。

“我们常说‘听其言，观其行’，其实用在美国身上是很合适的。在承诺没有落地之前，只能说拜登政府比特朗普重视非洲的作用，至于是否真的想帮助非洲提高政治地位，要关注后续的政策。”

刘中伟预测，拜登政府在推动非洲国家加入G20或常任理事国方面，还会有一些政治性的表态。比如美国常驻联合国代表琳达·托马斯-格林菲尔德就是一名非裔外交官，我们可以观察她会作出怎样的表态，会不会提出一些议案，在相关议题中又会如何进行投票，这些都有待观察。

“美国政坛的变化也会引发外交风向的转变。”刘中伟补充道，如果在下届大选中民主党获胜，拜登的对非政策或许能延续下去，倘若是共和党拿下选举，如今的承诺又将面临“烂尾”的窘境。

“第三届美非峰会又将时隔多少年，一切都有待观察。”刘中伟说。

模仿中国？

本次美非峰会除领导人论坛外，还囊括了青年领袖论坛、民间社会论坛，和平、安全和治理论坛以及商业论坛等一系列活动，白宫形容“这是一场具有广泛包容性的峰会”。尽管白宫频频造势，但比之时隔八年才召开的第二届美非峰会，中非合作论坛已走过22年历程，中国外长每年年初首访非洲的优良传统已坚持了32年之久。特别是在对非经贸领域，中美差距更加明显。1950年，中非双边贸易额仅为1214万美元，但到2021年贸易额已达到2540亿美元。而去年美国与非洲的贸易额仅为643亿美元。

刘中伟指出，2014年的首届美非峰会从无到有，模仿中国的成分可能更大些，但本次峰会举办的活动都不是新鲜内容，不能完全说是在模仿中国。不过，美政府“眼红”中非关系发展，想采取措施对冲中国影响力的意图肯定存在。

“此前美国针对非洲就有一个青年领导人倡议，主要邀请所谓的非洲青年领导人——不仅是政府人士，包括商业领域的精英——前往华盛顿进行为期数月的培训，在经济、政治、民间交流等方面美国早有动作。”刘中伟说，“拿青年领袖论坛来说，美国最直接的目的就是在非洲培养亲美势力，向他们的青年群体注入西方的意识形态，试图影响未来非洲民间或政治方面的走向。”

“虽然我们不能完全说美国在模仿中国——因为中国搞了美国才搞，但中非政府间和民间论坛都办得很好，不能排除美国有偷师中国的成分，有一种对冲中国影响的意味在其中，他们试图向外界传达美国不会落后中国的信号。”

“拜登政府手段更灵活”

“中国是美非峰会‘不言而喻’的因素。”《国会山报》14日这样写道。

尽管半岛电视台、路透社及美国国内各路媒体都不忘提到美非峰会的中国因素，但拜登政府官员的表态却有些混乱。峰会开幕前夕，拜登政府试图淡化中国因素，在拟定的议程“小心翼翼地回避了中国”。美国国务卿布林肯13日在活动中表示，美国举办峰会不是为了与他国竞争，不要求非洲国家选边站。白宫新闻发言人之前8日在介绍美非峰会情况时也宣称与其他国家无关。

但另一方面，一些拜登政府官员终究还是“没忍住”。比如美国防长奥斯汀13日在一个小组讨论会上，向在场的多名非洲国家领导人发出警告称，中国通过不断增长的经济影响力，越来越多地参与非洲地区事务，他还宣称中国和俄罗斯可能会破坏非洲稳定。美国商务部副部长唐·格雷夫斯（Don Graves）12日在另一场媒体论坛活动时也直接点名中国，声称美国必须在非洲“迎头赶上”中国，美国为非洲国家提供了“更好的选择”。

12月15日，美国华盛顿沃尔特E.华盛顿会议中心，美国副总统哈里斯、美国常驻联合国代表琳达·托马斯-格林菲尔德和美国国务卿布林肯出席美国-非洲领导人峰会。(澎湃影像)

“美国点不点名中国，其实差别不大，我们无须过度关注这一点。不用点名，非洲国家也对美国人的算盘心知肚明。”刘中伟强调，打压中非关系是历届美国政府，特别是新世纪以来的美国政府一以贯之的政策。

“随着中国综合国力的提升，21世纪中国在非洲的影响力越来越大，不管是小布什、奥巴马、特朗普还是现在的拜登，遏制中国在非拓展影响力的企图从来没有改变。”

峰会期间，沙利文对记者坦承，美国前任政府有所忽视非洲事务。他说，“一个政府不在某个地方投入那么多精力，显然都会造成一些（负面）影响。”沙利文还说，美国“并不是空手而来的，我们是带着一系列问题来参加峰会的，这次峰会将进入一个更高的阶段。”

拜登也在主旨讲话中称，峰会的目的不是“创造政治义务或是培养依赖性”，而是促进美非“共同成功”，“当非洲成功了，美国也成功了，坦率地讲，整个世界也成功了。”

其实除了这次美非峰会，美国今年已采取了一系列行动强化针对中国的外交布局。此前美国已举办美国-东盟特别峰会、美洲峰会、美国-太平洋岛国峰会。路透社报道提到，美国举办这些峰会的目的都如出一辙，即旨在拉拢地区发展中国家，强化以对华战略竞争为中心的外交布局。

刘中伟提醒，“可以看到，不管美国政府提不提中国，其本质没有变化，区别只在于行事手段。比如与特朗普相比，拜登的手法显得更灵活、更低调、更务实。”

刘中伟分析，美政府之所以在会前没有刻意渲染中国，也是出于避免刺激非洲国家的目的。

“美国政府如果在双方峰会频繁夹带中国话题，容易引起非洲国家反感，更别说同中国开展竞争了。美国人向来姿态较高，现在为了拉拢非洲对冲中国影响，选择了更务实和低调的手段，这是他们的无奈，也是我们需要关注的动向。”

中国怎么做？

对于本届美非峰会，外交部发言人汪文斌13日表示，支持非洲发展是国际社会的共同责任。中国始终秉持真实亲诚理念和正确义利观发展对非关系，坚持做非洲国家相互尊重、平等相待、真诚合作的伙伴。汪文斌强调，我们乐见国际社会各方加大对非洲关注，但坚决反对把非洲当做大国博弈的竞技场，把对非战略作为遏制和攻击其他国家对非合作的工具。

刘中伟注意到，今年来美国密集参加各种会议，其实是拜登政府联盟战略的体现，他们的明显目的就是巩固、扩展美国的影响力，试图对冲中国扩展影响力，但能不能达到预期目的还有待观察，“需要时间来验证”。

“归根结底，是中国自身发展了，美国产生战略焦虑了。”刘中伟表示，其实相比于美国，我们的外交布局一直处于稳中有进的状态，推进得比较全面，不是说突然意识到哪里有空缺赶忙弥补，就像这次美非峰会一样。

“无论从政治、经济还是文化层面而言，中国都形成了一套比较完备的对非政策，做得也很好，我们需要做的就是对具体措施改进或更新，以适应需求和形势的变化。”刘中伟强调，面对美国在全球拉帮结派的“围堵”和“挑唆”，中国只需要做好自己的事情，比如推动中非贸易额再创新高，“我们做好了美国人再着急也没用。”

“从某个角度讲，美国急于召开峰会笼络人心，正表明我们工作做得不错。我们持续推进中非合作，把双方合作搞得更扎实，这是最重要的，对其他方向的外交工作而言也是这样。”刘中伟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