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儿子牺牲两年后，

他们将小儿子也送去了军营。

编辑：许晔

6月5日，烈士肖思远家的小麦到了收割的时候。

一早，延津县人武部一行9人就赶来帮忙。可等到战士们到了麦地，却发现地里的麦秆已经都打成了捆。

“不让你们来，你们非要来，我只好起个大早提前收了。”肖思远的父亲肖胜松扶着钢叉笑道。

原来，麦收临近时，许多人争相要来给烈士家属帮忙。县人武部领导还特意叮嘱肖思远的父母，什么活也不用干，只管在家等着收麦子即可。

肖胜松、刘利霞两口子一面感动，一面有些不安：儿子参军保家卫国是职责，父母种好地打好粮则是农民应尽的职责！怎么能为了这点事麻烦大家？

为了“不给大家添麻烦”，收割这天，凌晨4点，天微微亮，夫妻俩就“偷偷”带着收割机下了地……

一转眼，肖思远牺牲已近2年。

去年初，《环球人物》记者见到肖思远的母亲刘利霞。当时她说，自己没有一天不哭，没有一天不想。想得难受的时候，就看手机里儿子的照片和视频。以前她给儿子和家人拍了好多小视频，都存在手机里，她翻啊翻，看啊看，经常一直到半夜。

·肖思远牺牲后，母亲刘利霞给他发的微信。（本刊记者 崔隽 / 摄）

即便心底的巨大创口仍未愈合，今年3月，夫妻俩还是将小儿子肖荣基也送去了军营。

抱着儿子的枕头入睡

《环球人物》记者加上刘利霞的微信时，她的头像是一个心形摆件。

这是2019年母亲节，儿子肖思远送给她的礼物——玫瑰花铺底，中间用子弹壳拼出了一个“520”。只有当兵的孩子才能想到这样的浪漫。

后来，这个礼物和肖思远的军功章一起，摆在他卧室的床上。刘利霞每当看到时，就会忍不住去摸一摸。

·2019年，肖思远用子弹壳拼成“520”，送给刘利霞作为母亲节礼物。（本刊记者 崔隽 / 摄）

在母亲眼里，肖思远是个有主意的男孩子。

2016年，他从河南农业职业学院汽修专业毕业，决定报名参军。后来刘利霞整理肖思远的遗物，看到他的日记，才知道从汶川地震那时起，他就有当兵的念头了。

肖思远第一次出发去军营时，肖胜松和刘利霞去郑州送他，三个人在宾馆的房间里一起住了一夜。

告别的时候，肖思远说：“（义务兵）两年之后，不管在部队是退是留，都能回家探亲一次，那时候一定让俺爸看到一个不一样的我。”

·肖思远入伍时与父母的合影。

2020年春节，因为疫情，肖思远多在家里待了近3个月。大年初一串亲戚，肖思远一定要穿上军装出门，刘利霞怕他冷，他仍然坚持。现在想起来，刘利霞说：“他一定是对这身军装感到非常自豪。”

噩耗是在2020年6月21日上午传来的。

那天刘利霞和肖胜松正在镇上吃饭，接到了乡里的电话，说“小孩出事了”。刘利霞预感不太好，一直在设想儿子是不是受了重伤。然而车子最后没有驶向医院，而是直接停在了殡仪馆。

此前，刘利霞和肖胜松就知道中印边境有些风波，猜测思远应该有任务，担心过他的平安，但是从没想过他会因此而牺牲。

大概一个月前，夫妻俩还接到了思远的电话，用的是一个陌生的号码，和他们报了平安，没想到这成了他们之间的最后一次通话。

“后来很长一段时间，我对手机产生了幻听，铃声响起，我总以为是思远打来的。我无比希望是儿子跟我开了个玩笑。如果他是平安的，即便年年不回家，我的心也是幸福的。”刘利霞说。

把儿子的遗物接回来后，刘利霞每晚都抱着肖思远的枕头入睡，“说不定能在梦里看到儿子”。

肖奶奶也时常做他爱吃的鸡蛋炒面，端到他的照片前，一坐就是半天。

那次采访临近尾声时，屋外下起了雨。刘利霞坐在思远的床沿，和记者聊起那些没有完成的愿望：思远一直想带爸爸妈妈去北京转一转，思远一直想照一张全家福……

她说2021年除夕那天，自己也是坐在同样的位置，给思远发了一个红包，她知道这是一个永远不会被接收的红包，但还是写了一句话：“新年了，给你压岁钱，大儿子。”

一封字字戳心的家书

对刘利霞和肖胜松来说，肖思远从小到大都是他们的骄傲。

一家人生活在农村，家里的地主要靠肖爸爸一个人照看。肖思远学习之余，便跟父母下地干活，锄地、割草，有时为了干活顾不上喝水吃饭。

时至今日，肖胜松还时常念叨：“别人家的孩子都是要礼物，咱们的思远咋从来都是想干活呢？”

有一年夏天，肖胜松开拖拉机时不慎受伤，一时下不了床。肖思远拿起木锨跟母亲一起装小麦，近万斤小麦，100个口袋，堆了一层又一层。

“我们娘儿俩一直忙到深夜。当一个个口袋排列整齐后，我看着累得双眼发直的思远，真是心疼。”

睡觉前，肖思远肩膀肿得老高，他还忍不住抚摸着身边熟睡的弟弟，回头对母亲说：“妈，别担心，家里还有我。”

肖思远上大学后，最大的牵挂还是家里。为了补贴家用，他第一个寒假便跑出去打工。第一份工资他领了800元，到家就掏出500元给父母。

从那以后的每个假期，他总是匆匆回家，然后再匆匆外出打工。他做过保安、当过服务员、搬过水泥、扛过瓷砖，每次都把大部分工资寄回了家。

·学生时期的肖思远。

6年前，肖思远得知了征兵消息，便立即请假赶回家报名、体检，最终顺利通过征兵考核。

入伍后，每月1日，刘利霞总会收到肖思远发来的信息：妈，津贴打到家里卡上了，随便花！

“因为知道我和他爸爸日子过得节俭、舍不得花钱，思远有时候也会把东西买好寄回家。他爸爸嘴上埋怨着这孩子又乱花钱，可收到快递后又忍不住兴高采烈地跟左邻右舍说。”

这些字字戳心的细节，都被刘利霞写进了一封家书——《槐花新雨时，再送儿报国》里。当时，她和肖胜松正准备送小儿子肖荣基参军入伍。

“替哥哥完成他未竟的梦想”

肖荣基入伍那天，提起行李转身向父母告别的场景，像极了当年肖思远当兵离家时的那一幕。

“挥手告别间，闻着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槐花香，我知道，如果思远还在，肯定也想家了。”刘利霞说。

肖思远入伍时，12岁的肖荣基还在上小学，没能去给哥哥送行。后来，他给哥哥打去电话说：“哥，你在部队等着我，以后我也要去参军。”

肖荣基依稀记得，以前每当电视里重播《士兵突击》，哥哥总爱拉着他和爸爸一起看。哥哥喜欢许三多，喜欢他身上那股不服输的劲儿，喜欢他认准理想奋不顾身的样子。

肖思远回家探亲时，很少向弟弟提及部队的事。但从他的一言一行中，弟弟肖荣基能感受到，经过在部队的磨炼，哥哥愈发成熟了。

·2018年，肖思远回家探亲时留影。

2019年肖思远回家时，村里刚下过大雪，雪积得很厚。“哥哥一到家，放下年货，二话不说拿起扫帚就开始扫雪，扫完院子扫门廊，扫完门廊扫路上。街坊邻居看见哥哥扫雪，都竖起大拇指。”

扫完雪，肖思远又忙活着为一家人做饭。肖荣基总记得那天，哥哥做的饭菜味道棒极了。后来他听哥哥的战友说，哥哥在连队组织的烧烤活动中也常给他们露一手。

吃完饭，哥哥又开始收拾房间。肖荣基想去帮忙，哥哥说：“我回来你就别干了。等我走了，你在家里多干点活，帮咱爸咱妈和奶奶多分担一些。”

那次哥哥休完假回部队后，家里人商量好，等哥哥2020年探亲回家时就为他办婚礼。没想到，哥哥那次离开，却成了永别。

“我想替哥哥完成他未竟的梦想，也想实现当年对他许下的诺言。”

今年3月份，刚满18岁的肖荣基决定报名参军。

母亲红着眼眶说：“只要你做了决定，爸妈都支持你。但你要做好吃苦的准备。”一向沉默寡言的父亲说：“你要想好了，兵不是那么好当的。不会因为你是肖思远的弟弟，就能成为一名好兵。”

经过体检政审双合格后，肖荣基进入延津县人武部服预备役，提前适应军营生活。

·肖思远弟弟肖荣基参军入伍。

站在延津县人武部大门口的哨岗上，他左侧口袋心脏位置装着哥哥的照片，想象着哥哥在雪域高原站岗的场景，就一点儿也不觉得苦和累。

每当结束一天的体能训练，带着满身疲惫躺在县人武部宿舍的床上，他才真切地意识到，自己距离成为一名像哥哥那样的军人，越来越近了。

肖思远曾在日记中写道：走在喀喇昆仑，我们就是祖国的界碑，脚下的每一寸土地，都是祖国的领土，无比自豪！

肖荣基以哥哥为荣。他在心里对哥哥说：

“我即将踏上你走过的路。明天，我希望能和你一样，做一名优秀的战士，为祖国站岗放哨。”

部分资料来源《河南日报》《解放军报》、人民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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