浙江攀岩者：为登顶将26枚钉子打入巨蟒峰，赔偿600万还得坐牢

位于江西省上饶市的三清山，用丰富的花岗岩石造型和多种多样的植被，缔造了独一无二的景观美学，被列为世界自然遗产、世界地质公园、国家自然遗产和国家地质公园。

巨蟒峰是三清山诸多山峰中，造型最为独特的一个。它是一座垂直高度在128米的巨型花岗岩石柱，整体如同一条巨大的蟒蛇，其中最细的部分直径仅有7米。

巨蟒峰是大自然造就的奇迹之作，是不可多得的瑰宝，需要人们精心的守护。然而在2017年，巨蟒峰遭到了人为的破坏，有攀岩者将26枚钉子打入了巨蟒峰的岩体之内！

攀岩者登顶巨蟒峰

2017年4月15的清晨，巨蟒峰的峰顶多出了两位不速之客，他们依靠绳索攀附在峰顶，并操作着无人机，试图拍下巨蟒峰峰顶的景色。

“你赶快过来，有人爬巨蟒峰了。”三清山旅游产业发展集团公司的王经理，早上6点多时接到了同事的电话。

王经理的第一反应是不可能，要知道巨蟒峰几乎是垂直耸立的，峰体光滑，几乎不存在任何坡度，攀爬难度极高，此前从未有人登顶过巨蟒峰。

但现场巨蟒峰上依稀可见的人影，打破了王经理的否定。

巨蟒峰

他们是怎么做到的呢，他们攀爬巨蟒峰的行为又有着怎样的目的呢？

尽管王经理疑惑不已，但目前的当务之急，是赶紧让巨蟒峰上的人员下来，因为攀岩者登顶的行为吸引了巨蟒峰周围大量的游客围观，拥挤的栈道上挤满了人，极有可能出现安全事故。

景区工作人员和警方迅速赶往现场，维持现场的秩序。

他们从目击者口中得知，攀爬巨蟒峰的人员实际上是三名，其中一名男子在众人的劝说下先行下山了，另外两人则在山顶待了一个多小时以后才下来。

随后警方立刻将三人带着，调查他们攀登巨蟒峰的原因。

三名攀岩者分别叫张永明、毛伟明、张鹭，皆是攀岩爱好者，来自浙江台州。

三名攀爬巨蟒峰人员被警方带走

据张永明自述，他已有10年以上的攀岩经验，这次是慕名前来攀爬巨蟒峰的，毛伟明和张鹭都是被他邀请过来的。

“爬上去，顶上的风景也不一样，我们就喜欢爬这个柱子，这也是一项新型的运动。”张永明说道。

为了成功登顶，3人准备了丰富的攀登工具。他们的工具包中除了攀岩用的绳索和锁扣外，还有电钻、膨胀螺钉、锤子、凿子、头盔等专业工具。

同时，几人还事先通过无人机对巨蟒峰进行了详细的侦察，确定攀爬路线，并制定了详细的攀爬方案。

巨蟒峰遭攀爬

出于对巨蟒峰的保护，也出于安全考虑，景区有规定巨蟒峰是严禁攀爬的。

而为了避开景区的管理人员，张永明3人选择了凌晨4点这个景区几乎没人看管的时间。

根据方案，由张永明率先攀爬巨蟒峰。

由于巨蟒峰峰体陡峭，几乎没有借力点，张永明便用电钻在峰体上打孔，用锤子将膨胀螺钉敲进去并固定，随后将绳索绑在螺钉上，方便借力。

就这样，张永明边打钉子边攀爬，仅用了一个多小时，就成功地爬到了巨蟒峰的峰顶，在这个过程中，他在巨蟒峰的峰体上，留下了足足26枚钉子。

攀爬巨蟒峰画面

在张永明登顶以后，毛伟明和张鹭也先后顺着张永明留下的绳索，爬上了巨蟒峰的登顶。

“爬这么陡的山，不觉得很危险吗？”警察问张永明。

张永明

“爬山说危险，其实也不危险，你懂这方面的技术的话，其实一点也不危险，现在的攀岩装备都那么先进了。”张永明答道。

然而他们克服危险的方式，却是建立在伤害巨蟒峰的基础之上。

三清山景区针对张永明3人的行为进行了报案，而警方则先是以聚众扰乱公共秩序对3人进行了行政拘留。

张永明3人或许知道他们肆意攀登巨蟒峰的行为，会引来行政处罚，但他们不曾想过，那被打进巨蟒峰的26枚钉子，竟会给他们带来刑事处罚。

三名攀爬巨蟒峰人员

打钉的后果

事后，三清山景区曾邀请相关地质专家，针对26枚膨胀螺钉是否对巨蟒峰造成伤害一事进行了分析。

专家认为，打钉行为会对巨蟒峰造成严重破坏，并且这种破坏是不可逆的，无法修复。

得知专家的结论后，负责处理张永明3人的上饶市公安局三清山分局，决定把张永明3人攀登巨蟒峰的案件，转成刑事案件对待。

警方以故意损坏名胜古迹罪，对张永明等3人进行刑事立案侦查，并转交给了上饶市人民检察院。

“当时一下子，公安人员一来，我就感觉不对劲了，以前也不是没爬过山，都没什么事情。”毛伟明说道。

毛伟明

“在我们那里，登顶是会受到表扬的，如果不是这样，我也不会想着来爬这个柱子。”张永明说道。

或许在登顶的那一刻，他还想着当地会不会给予他表扬和奖励。

在得知被当做刑事案件侦查时，张永明三人有些懵了，他们万万没想到，一场兴趣使然的攀岩活动，竟会带来刑事处罚。

根据刑法相关规定，故意损坏国家保护的名胜古迹，情节严重构成犯罪的，会被处以5年以下有期徒刑或拘役。

在取证过程中，警方发现张永明3人打入巨蟒峰的钉子，其插入岩石部分的直径在9毫米，长度为31毫米。

这个尺寸对一般花岗岩来说，可能没有什么影响，但放在巨蟒峰上，性质就不一样了。

张永明

虽然目前基本可以确认张永明3人有破坏国家遗迹的事实，但破坏到了什么程度，该怎样去定义情节的严重性，还存在着很多的争议。

在此之前，也从未有过这样的案件发生。

为了确认巨蟒峰的受损程度，上饶市人民检察院委托了4名知名的地质学专家进行了鉴定。

最终专家给出结论：张永明3人打入的膨胀螺钉，会让岩体产生新的裂缝，加快巨蟒峰的自然侵蚀过程，甚至有可能造成巨蟒峰的崩解。

在大自然的作用下，巨蟒峰整体处于一个微妙的平衡状态，张永明打进巨蟒峰的膨胀螺钉，打破了这种平衡，尤其是有4枚螺钉被钉入的位置是巨蟒峰的节点。

最后上饶市检察院认为，仅仅是刑事诉讼，并不足以弥补张永明3人对社会公共利益造成的损害。在刑事诉讼的基础上，上饶市检查院还对张永明3人提出了破坏环保的民事公益诉讼。

检察官

判决

一时兴起的爬山行动，不但需要承担刑事责任，还要承担民事责任，张永明3人此时的心情难以形容。

当得知民事责任的起诉理由时，张永明3人表示表示无法接受。

“民事处罚说我污染环境，但我使用的膨胀螺钉是304级别的不锈钢螺丝，不会出现生锈情况，又何谈污染环境。”张永明说道。

张永明

张永明3人攀登巨蟒峰被抓捕，以及要受到监禁和罚款的消息在社会上传开，针对此事，一些在现场的游客也表达了自己的看法。

“被打入的钉子，会不会产生裂缝，多年后导致巨蟒峰出现塌方啊！”

“张永明3人的行为让人难以理解，人们应该更多地去爱护这些大自然的奇迹，而不是为了征服它而破坏它。”

游客接受采访

2019年12月30日，“巨蟒峰26枚螺钉案件”进行了第一次开庭审判，当天，辩论双方对山体是否会受到严重损伤展开了激烈的争论。

其中，张永明3人的辩护律师，对专家出具的被打入山体的26枚螺钉有可能造成巨蟒峰崩解的鉴定报告，提出了质疑。

被告律师认为鉴定报告缺乏一个既定的参考数据，给出的结论也只是一种可能发生的情况，不能够作为证据。

公诉人一方则反驳道：“没有哪条法律规定鉴定报告需要一个量化的数据来进行检测或评判，专家给出的结论是依据其学术知识和科学常识做出来的科学判断。”

双方各执己见，僵持不下，最后达成一致申请提供鉴定报告的专家出席。

经法庭允许，中国科学院地理科学与资源研究所的张研究员出现在了法庭。

巨蟒峰损毁情况截图

没有用过深奥拗口的话语，张研究员用了一段常识说明了巨蟒峰的特殊性，阐述了鉴定结构依靠的理论依据。

“任何学过普通地质学的人，都会知道花岗岩是球形风化，这种风化方式导致自然界几乎不会出现柱状花岗岩，尤其是像巨蟒峰这般高达128米的柱状花岗岩石柱，可以说是独此一份，放到全世界范围内也是非常奇特的现象，尤为珍贵。”

“也就是说，巨蟒峰这样的存在，哪怕你在上面打一个小孔，都会出现莫名的损失，更别提打了足足26枚膨胀螺钉了，若这座巨蟒峰塌了，世界上几乎不会再出现第二座巨蟒峰了。”

张百平

被告的辩护律师对张研究员的解释表现出不可置否的态度，并当场拿出了一块直径在10cm，上面打了3枚张永明同款的膨胀螺钉，其中1枚螺钉已取出，留下一个孔洞在岩石上，另外2枚螺钉依旧在岩石上。

辩护律师则表示他们模拟了案发现场的场景，并且足足打了3枚同款螺钉都未能使这块花岗岩出现裂纹。

针对被告方的验证，江西省地质调查研究员的教授级高工尹国胜说道：“经历亿年时光形成的巨蟒峰，属于极其珍贵的世界自然遗产，不能等同于普通的花岗岩个体；哪怕没有破坏巨蟒峰，而是加上一些人工附加物，就已经是破坏了它的自然性。”

被告的辩护律师拿出被打了膨胀螺钉的岩石

法官们从地质专家口中得知，被打入巨蟒峰的26枚膨胀螺钉不能被取出来，那样将会对巨蟒峰造成二次伤害。

尽管此前法院从未审理过类似的案件，没有任何的参考依据，但经过开庭现场双方的辩解后，法官们对如何判决该案件，也渐渐有了一些眉目。

“尽管巨蟒峰依旧矗立在三清山，没有倒塌，但这并不等于它没有受损害，这个损害是客观存在的。”上饶市人民法院民事审判第一庭庭长程晓斌说道。

庭审结束后，张永明3人意识到了自己的错误，对当初的行为表示特别的后悔。

毛伟明表示从立案到开庭的这两年时间内，他几乎没有睡过一个好觉，每天都是深深的忏悔和自责。

张永明忏悔

2019年12月30日，上饶市中级人民法院作出一审宣判，以故意损害名胜古迹罪判处被告人张永明有期徒刑1年；判处被告人毛伟明有期徒刑6个月，缓刑1年；被告人张鹭免除刑事处罚。

张永明受到的刑罚之所以比其他两人重，是因为26枚膨胀螺钉是他一人打进去的，他是造成巨蟒峰山体受损的直接实施人。

法庭当日还对张永明3人另一条破坏公益的民事诉讼进行的宣判，判处张永明3人在全国性媒体上刊登公告，向社会民众道歉，并赔偿环境资源损失费600万元，用于生态环境保护及修护。

对于该项罚款，张永明当庭表示判得太多了，他要进行上诉，而另外两人则表示与律师商议以后再决定是否上诉。

张永明

那么为什么是600万这样一个数字，这个数字是怎样被计算出来的呢？

法官表示他们的依据，是江西财经大学专家组对巨蟒峰损失作出的一个评估结果。

江西财经大学的黄院长表示：“巨蟒峰是如同生命一般的存在，它本身是一个无价之宝。但现在它受到了损伤，我们还是要依据科学的计算方法，给出一个可控参考的价值数据的。”

其实关于本次巨蟒峰的损失价值，专家给出的数据是1190万元，其中包括存在价值480万元，遗产价值390万元，选择价值320万元。

依据评估报告、3人的经济条件以及相关的司法解释，法院最终作出了600万元的民事裁决。

巨蟒峰受损评估结论

2020年5月18日，江西省高级人民法院对张永明3人的故意损害名声古迹罪及破坏环境民事公益诉讼进行了二审判决。驳回了张永明等人的上诉请求，宣判维持一审判决。

张永明3人的事情给所有攀岩爱好者一个警示，不能盲目攀岩，不能为了攀岩而破坏，否则最终受伤的还是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