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抗病毒治疗应该强调，在医生的指导下使用，不能在家里随便使用。”

文｜《中国企业家》记者 谭丽平

编辑｜米娜

头图来源｜视觉中国

12月25日，据新京报报道，北京将于近期统一将新冠抗病毒药物奈玛特韦/利托那韦片（Paxlovid）配送至各社区卫生服务中心，由社区医生指导辖区内新冠患者服用进行抗病毒治疗。报道还称，已从多处核实了该消息，且有的社区卫生服务中心已经预订了该药品。

日前，由于新冠引发的重症患者逐渐增多，市面上对新冠特效药的需求暴增。据了解，目前国内附条件获批上市的新冠特效药主要有两种：Paxlovid奈玛特韦/利托那韦片由辉瑞公司研发，主要针对新冠重症患者；河南真实生物生产的阿兹夫定片，主要用于轻症和普通型患者。

12月13日，定价为2980元/盒的Paxlovid在网络平台上线又火速下架，随即有辉瑞知情人士向媒体表示，该药为仅在医院内售卖的处方药，需遵医嘱使用。

而国产新冠特效药阿兹夫定也已开放线上处方，可在多个互联网诊疗平台凭核酸或抗原结果开处方购买，价位在300多元/盒不等。

与此同时，印度版的新冠仿制药（即Paxlovid仿制药）的代购信息正在“攻占”朋友圈，还出现“卖断货”的情况；近日，一条“新冠印度仿制药被卖到一盒上千元”的话题出现在微博热搜榜上。同时，有医生提醒，不要通过非正规渠道购买药品。

多家药企也于近期加速招募新冠药临床受试者，期望在新冠特效药的研发上占领先机。

12月以来，随着防疫政策放开，许多人因担心家中老年人或有基础病的家属，开始纷纷囤积新冠治疗药物，认为“有备无患”。

“很紧缺。”12月21日，一位在京东健康新冠发热咨询门诊接诊的医生对《中国企业家》坦言，近期购买阿兹夫定药物的人很多，暂时已经没有药了。

对比之下，阿兹夫定的价位更低，且能够在线上开处方并购买获得，直接引起了很多人的关注。据报道，阿兹夫定药物在线下也非常畅销：12月16日，阿兹夫定在济南全福医院开售 ，接受预订后不到一小时就预约了500份，两天时间5000份售罄。

而依据阿兹夫定的独家商业化合作方复星医药对媒体的表述，目前，阿兹夫定片已在全国31个省份完成医保挂网，挂网价为270元/瓶。同时正加快全国医院终端铺货，现已覆盖全国2000多家医院。想必接下来，阿兹夫定的供应量会更多。

摄影：姚赟

不过，对于普通群众的疯狂囤药行为，病毒学专家常荣山对《中国企业家》表示，辉瑞的Paxlovid主要降低重症风险，就是主要针对中度患者且存在可能转变为重症的这类高风险人群，且需在早期服用，如果已经变为重症再服药作用不大；阿兹夫定的临床则显示主要缩短对轻症和普通型患者的改善时间，而目前大多数轻症和普通型并不需要用药就可恢复。

此外，两款药物也并无预防新冠肺炎的作用，用药过程中也存在诸多禁忌，需要在医生指导下用药。

他认为，更实用的方法是：为老年人接种疫苗提升免疫力；通过做好个人防护，从而控制国内老人的感染率和重症率。

不建议盲目囤药

近期新冠治疗药物在网络上引发极大讨论，一个直接的原因在于互联网医院在线开具新冠处方获得松绑。

12月12日，国家卫健委发布的《关于做好新冠肺炎互联网医疗服务的通知》（以下称《通知》）指出，医疗机构（包括互联网医院、开展互联网诊疗服务的医疗机构）可以通过互联网诊疗平台，在线开具治疗新冠肺炎相关症状的处方，并鼓励委托符合条件的第三方将药品配送到患者家中。

来源：视觉中国

很快，国内获批上市的两款新冠特效药便传来了“网售”的消息。先是1药网旗下互联网医院的新冠咨询门诊开始预售Paxlovid，定价为2980元/盒。但随后Paxlovid又被火速下架。1药网否认了“网售”的解读，称是按照《通知》，互联网医院为符合条件的患者提供诊疗和用药服务。

辉瑞相关人士则向媒体表示，Paxlovid网售为不实消息，系1药网单方面所为，与辉瑞公司无关。辉瑞还透露，Paxlovid国内售价仍为2300元每盒，是仅在医院内售卖的处方药，需遵医嘱使用。

对比之下，阿兹夫定则顺利进入各大互联网诊断平台发热门诊医生的处方药单中。12月16日，记者进入复星健康小程序很轻易开到了阿兹夫定的处方。整个流程只需完成实名认证、填写病情问卷（包含上传抗原图片）、花费3元问诊，医生也只是简单询问需要开几盒（一人限购两盒）之后便开具了相关的处方药。之后进入购药界面，一盒单价为310元。

除此之外，据媒体此前报道，阿兹夫定开放线上问诊处方后，每日问诊量较大，曾造成部分网络平台拥堵。

记者观察到，在社交平台上，不少网友也特意为家中的老人抢药，担忧“万一老人真的需要呢”。也有网友反馈，有基础病的姑姑发热后吃了此药，症状有所减轻；也有网友担心其副作用，不敢轻易使用。

根据阿兹夫定的用药指导，其主要用于治疗普通型新型冠状病毒肺炎成年患者。不建议在妊娠期和哺乳期患者使用，中重度肝、肾功能损伤患者慎用。

常荣山表示，有基础病的老人病情往往都比较复杂，因此更加需要在医生的指导下用药。

值得一提的是，在互联网诊断平台上阿兹夫定的买药界面，也特别注明：此药不开放零售售卖，仅限核酸/抗原阳性用户凭借阳性结果咨询互联网医院医生。另本品上市时间较短，药物相互作用及用药禁忌研究尚不完善，擅自服药风险较大，用药前需咨询医生。

多位业内专家都曾公开强调对包含阿兹夫定在内的新冠用药需医生指导。12月20日，国务院联防联控机制举行新闻发布会上，北京大学第一医院感染疾病科主任王贵强表示，“抗病毒治疗使用以后可以缩短病程，降低重症的风险，但我们强调，在医生的指导下，不能在家里随便使用。”

原为抗艾滋药物

相比于辉瑞特效药，阿兹夫定更受关注的另一个原因在于，其是我国获批上市、且拥有完全自主知识产权的新冠特效药。

而其另一个身份，则是“被新用的旧药”。

根据真实生物此前递交的招股书显示，阿兹夫定最初由郑州大学发现和开发，用于治疗HIV感染。真实生物于2013年6月获得阿兹夫定的知识产权。2013年到2019年间，真实生物先后完成国家药监局批准进行的阿兹夫定治疗HIV感染的I期、II期临床试验。

2021年7月，真实生物最终自国家药监局获得阿兹夫定治疗HIV感染的附条件NDA批准。值得一提的是，虽然真实生物获授权在中国销售用于治疗HIV感染的阿兹夫定，但在2026年续批阿兹夫定之前，须进行一项获批后Ⅲ期临床试验，以监测阿兹夫定的疗效和安全性，并向国家药监局提交结果报告。

2022年7月25日，新冠疫情已暴发两年多，国家药监局应急附条件批准了真实生物阿兹夫定片增加新冠肺炎治疗适应症注册申请，用于治疗普通型新型冠状病毒肺炎（COVID-19）成年患者。

据了解，新冠疫情暴发后，河南也加入新型冠状病毒防控应急科研攻关项目，经研究发现，阿兹夫定对于新冠肺炎病毒有抑制作用：阿兹夫定具有广谱抑制RNA病毒复制的作用，新冠病毒虽然有别于HIV病毒，但同属于RNA作为遗传物质的病毒。阿兹夫定作为一种抑制病毒RNA依赖性RNA聚合酶（RdRp）的核苷类似物，能特异性作用于新冠病毒RdRp，从而抑制病毒复制。

2020年4月，阿兹夫定获得国家药品监督管理局治疗新型冠状病毒肺炎Ⅲ期临床批件，开始在我国进行Ⅲ期临床试验。这也是阿兹夫定增加新冠肺炎治疗适应症申请的关键试验，真实生物于2022年7月15日在官方微信公众号上曾发布相关的“主要疗效指标达到预期”的消息。

消息显示，这次临床试验是采用多中心、随机、双盲、安慰剂对照的临床试验设计，临床试验结果显示：阿兹夫定片可以显著缩短中度的新型冠状病毒感染肺炎患者症状改善时间、提高临床症状改善的患者比例；阿兹夫定具有抑制新冠病毒的活性，病毒清除时间为5天左右；阿兹夫定片总体耐受性良好。

文中还引用了阿兹夫定药物发明人、原河南师范大学校长常俊标教授的言论：“阿兹夫定作为一种抑制病毒RNA依赖性RNA聚合酶（RdRp）的核苷类似物，能特异性作用于新冠病毒RdRp，从而抑制病毒复制，其药物靶向性强。”

除此之外，公司没有公布更为具体的相关临床试验结果。

对于真实生物的这份“主要疗效指标达到预期”的临床试验结果，业界也有部分争议，认为对外披露的临床数据比较“粗略”。

比如，在12月21日晚间的一场直播中，中日友好医院副院长、呼吸与危重症医学科主任、国家呼吸医学中心副主任曹彬谈及目前市面上已经上市的几款小分子抗病毒药物的使用，其中提到了阿兹夫定，曹彬认为，其机制和靶点目前不是特别清晰，且临床研究结果至今尚未发表，和其他几款抗病毒药物相比，临床证据链还不够充分。

常荣山对《中国企业家》解释道，一般上Ⅲ期临床试验的研究样本少则2000（比如PAXLOVID），多则几万。阿兹夫定的三期在中国、俄罗斯与巴西进行时，人数分别为348人、318人、180人，三地一共846人；“临床结果中的‘症状改善’是指什么症状？什么叫‘症状改善’？发热改善了多少？嗓子改善了多少？由于主要针对普通型新冠感染的成年患者，数量巨大，那么就需要有更加量化的指标。截止2022年12月15日，阿兹夫定仍未公布完整的临床试验数据。目前来看还是一笔‘糊涂账’”。

中国协和医科大学药学硕士、原北京和睦家康复医院药房主任冀连梅在接受界面新闻采访时也表示，阿兹夫定虽然被紧急获批使用于治疗新冠病毒感染，但其生产制造商并未发表阿兹夫定的相关临床试验结果。而实际上，即便没有发表临床试验结果，也应该公布相关的临床数据，若无前述临床数据为依托，专业的医生与药师无法在专业性医学角度判定该药在实际治疗新冠病毒时是否有效果。

除此之外，在招股书中，真实生物也提到，虽然真实生物获准在中国销售用于治疗COVID-19的阿兹夫定，但须开展阿兹夫定对SARS-CoV-2病毒突变变种的药效学研究；积极推进正在进行的阿兹夫定临床试验，并于完成后提交试验报告；持续收集批准后的有效性及安全性临床数据；及自批准之日起三年内提交所需材料。

真实生物在招股书中的“风险”一栏中也有提到，无法保证将能够及时完成获批后的临床研究或根本无法完成获批后的临床试验。如若如此，阿兹夫定的附条件批准可能遭撤回。

背后公司神秘面纱

如果将时光拉回到19年前，刚刚留学归来的常俊标踏上了创新药的研究长路，当时的平顶山商人王朝阳还在创业路上。2011年，王朝阳开始进军高新技术领域，并盯上了常俊标手中的阿兹夫定专利，于是有了后面的故事。

根据天眼查信息，王朝阳任职的企业有12家，从1999年开始，他在批发业、矿业、软件与技术业、房地产业等多个行业的公司有过任职经历。

在成为新冠治疗药物被广泛关注之前，外界对阿兹夫定背后的公司——真实生物知之甚少。直到2022年8月4日，在附条件批准成为新冠治疗药物10天之后，真实生物向港交所提交了上市申请书。随着招股书的披露，这家公司的“神秘面纱”被揭开。

其官方资料显示，真实生物成立于2012年，是一家以研发为驱动力的生物科技公司，致力于治疗病毒性、肿瘤及脑血管疾病的创新药物的研发、制造及商业化。核心产品正是阿兹夫定。

目前，真实生物主要从事药物研发活动，尚未有收入。据其主要财务资料， 2020年、2021年及2022年前5个月，公司其他收入及收益分别是6.8万元、137.6万元、845.1万元，而亏损分别达到1.51亿元、1.97亿元、2.18亿元。

真实生物表示，其现金的主要用途是研发候选药物、支付生产设施的建设及设备采购费用以及一般营运成本。而其营运资金要求，则主要通过股权融资以及贷款及其他借款来满足。

根据真实生物公众号的信息，其于2020年11月举行了A轮融资签约仪式。2021年8月26日，宣布完成了1亿美元B轮融资，此轮融资由倚锋资本、盈科资本领投，迪赛诺、亚商资本、富强金融跟投。融资资金将用于产品研发、临床项目注册和已获批上市的全球首个双靶点抗艾滋病1类新药阿兹夫定的商业化拓展等。投后估值达到35.6亿元。

尽管曾经的真实生物名不见经传，但自“首款获批的国产新冠特效药生产商”光环开始加身，不仅获得一系列上市公司的青睐，甚至出现“阿兹夫定概念股”现象。

4月26日晚间，新华制药发布公告称：新华制药与真实生物签署《战略合作协议》，真实生物同意新华制药为其拥有的阿兹夫定等产品在中国及经双方同意的其他国家的产品生产商和经销商。

5月8日晚间，华润双鹤公告称与真实生物签署战略合作协议及阿兹夫定片委托加工生产框架协议，双方将在产品研发、生产、经销以及与经销直接相关的多个方面、领域拓展合作。

复星医药则在阿兹夫定获批的当晚，迅速达成战略合作，双方将联合开发并由复星医药控股子公司复星医药产业独家商业化阿兹夫定，合作领域包括新冠病毒、艾滋病治疗及预防领域。

目前阿兹夫定已在全国31个省份完成医保挂网，另从产能上看，真实生物此前对外披露，其在河南平顶山拥有现代化的生产基地，可实现年产能30多亿片，全力保障药品供应储备。

伴随着对国产新冠特效药的需求爆发，真实生物这家公司也将在高热度中“煎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