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阿特姆·丹科夫，译/上海外国语大学硕士研究生 夏青】

2022年11月20日，哈萨克斯坦提前举行了总统选举。根据今年秋季对国家宪法的修订，国家元首的任期为七年，无权连任。中央选举委员会的官方数据显示，本次选举中投票人数刚好超过830万，即69.44%的选民参与投票。六名候选人竞选总统：现任总统卡西姆若马尔特·托卡耶夫、阿斯塔纳市马斯利哈特区副区长卡拉卡特·阿布登、国家社会民主党的代表努尔兰·奥耶斯巴耶夫、哈萨克斯坦农民协会主席日古利·戴拉巴耶夫、经济学家梅拉姆·哈希肯和人权活动家萨尔塔纳特·图尔辛别科娃。

与托卡耶夫竞选的五位候选人都是鲜为人知的人物，因此投票结果毫无悬念。总统选举实质上是对托卡耶夫推动政治、经济和社会改革的信任程度的公投。反对派的疲软结果，一方面是精英阶层内部就克服危机而团结起来的必要性达成一致的结果，另一方面标志着反对派的疲软性，也是反对派和整个政治体系必须走上革新之路的信号。

哈萨克斯坦2022年非例行总统选举的主要焦点在于“反对所有候选人”的选票数量，因为这是自2004年以来首次将这一栏计入选举票。这样做是为了评估部分选民的情绪，他们不支持任何现有的政治力量，但他们可能准备影响哈萨克斯坦的政治进程。

哈萨克斯坦总统选举投票初步统计结果公布。图自哈通社

最终，现任总统卡西姆若马尔特·托卡耶夫以81.31%的得票率（近650万张选票）在第一轮投票中获胜，5.8%的选民投了“反对所有候选人”，4%左右的选民弃票。反对派候选人中没有人的得票率超过3.5%。这一结果表明，民众已经给现任总统投了信任票，并愿意在国家困难时期支持他。

2022年11月26日，国家元首托卡耶夫的连任就职典礼在阿斯塔纳举行。正式就职的总统签署了关于实施“公正的哈萨克斯坦——为所有人，为每个人：当下与永恒”的选举纲要措施的法令。委托选举是其首批决定之一：“在新的选举制度框架下，根据政党名单和单席位选区，确保在2023年6月前组建好国家议会和地方议会。”2022年11月28日，托卡耶夫总统访问莫斯科，参加了第十八届哈俄地区间合作论坛，并与俄罗斯联邦总统普京举行会谈。在会议上，托卡耶夫表示，从过去到现在，对哈萨克斯坦而言，俄罗斯一直都是主要的战略伙伴，两国的关系将不断加强。

经济挑战

哈萨克斯坦总统在新任期面临着来自外部和内部的挑战，如果不能克服这些挑战，就无法建立多次谈论到的“新哈萨克斯坦”。在外部因素中，有两个主要因素非常突出。

首先是乌克兰危机和日益加剧的反俄制裁，严重影响了哈萨克斯坦的外贸活动，阻碍过境俄罗斯的货物的正常物流运输。目前，哈萨克斯坦绝大部分的出口与俄罗斯挂钩。哈萨克斯坦的主要出口目的地包括里海管道联盟，约80%的石油出口量通过该管道运输；需要通过俄罗斯的石油管道系统、铁路、公路以及港口基础设施过境。物流链的中断，陆路和海路运输的维护和保险问题使哈萨克斯坦的出口陷入困境。如果要改变货物的运输路线和方向，则需要投入大量的时间和财政支出来建设和维护相关基础设施。

其次，哈萨克斯坦近80%的出口都要运输到“后苏联空间”之外的国家——向欧洲和亚洲出口。然而，欧盟和中国的经济增长率正在稳步下降，首先是由于2020-2021年间新冠疫情的影响，接着在2022年的上半年，能源商品成本大幅上升。这给哈萨克斯坦的经济可持续性带来了重大风险。

显然，在这样的背景下，哈萨克斯坦无法进一步扩大出口，相反，哈萨克斯坦将降低出口商品的成本和数量。因此，应该对哈萨克斯坦的经济模式进行改革：目前，矿产商品的出口和服务部门的发展是国家经济增长的驱动力，它们对进口和资金流进行再分配，并在正规和非正规的经济部门创造大部分的就业岗位。

“新哈萨克斯坦” vs “分裂的哈萨克斯坦”：托卡耶夫最重要的政治任务，截图来自俄罗斯国际事务委员会

社会分裂和社会挑战

经济改革将伴随着严峻的内部挑战，其中最主要的挑战是哈萨克斯坦社会的迅速分裂，在语言、经济活动、生活方式和生活水平方面出现的裂痕开始扩大。首先，哈萨克斯坦各个地区之间存在差异，在其北部、南部和西部地区可以观察到明显的差异。北部地区是一个拥有多元文化和欧洲化人口的工业化地区，但同时也遭受着严重的环境问题、移民问题和人口萎缩问题的困扰。南部地区是农业地区，居民更喜欢传统的生活方式，其特点是人口自然增长率高，非正规经济规模大。

然而，哈萨克斯坦南部地区的经济增长量被日益增长的人口所吞噬，因缺乏工作机会、肥沃的土地和水资源，那里的居民生活艰苦。西部地区是石油和天然气行业的所在地，在过去25年内，这里成为驱动哈萨克斯坦经济发展的主要地区。近几十年来，数万名来自哈萨克斯坦全国各地以及邻国的移民涌入这里，导致社会局势变得紧张，引发工作短缺、政治动荡等一系列问题，例如2017年12月和2022年1月发生的事情。特别需要指出的是，出现在21世纪第一个十年的伊斯兰原教旨主义团体势力在这一地区的泛滥最为严重，他们曾屡次犯下刑事罪行，制造恐怖袭击。

哈萨克斯坦的第二个社会裂痕出现在城市和农村之间。城市的生活水平、社会服务（教育、医疗）的普及程度和质量比周围的农村地区高得多。城市地区的预期寿命明显较高，数字化技术的应用也更加广泛，而农村学校和医院缺乏专业的工作人员。国内和国际的测评结果表明，哈萨克斯坦的城市学校和农村学校的教育质量差距正在不断扩大。如今，在哈萨克斯坦，有数千个人口超过500人的村庄缺乏最基本的文化设施，比如学校、辅助医疗服务或在需要援助时可用于安全抵达城镇或地区中心的道路。这些都引起了当地居民对生活条件的不满，年轻人积极向城市迁移。2021年，哈萨克斯坦的城市人口比例已达到59%，但大多数城市居民，特别是阿拉木图、阿斯塔纳和希姆肯特等特大城市的居民都是第一代城市居民，他们还没有完全适应新的生活方式。

哈萨克斯坦引进中国产移动医疗车下乡问诊。图自新华社

还有一个裂痕在讲哈萨克语的人和讲俄语的人之间逐渐形成。毫无疑问，哈萨克斯坦是讲俄语的人口比例最高的国家之一（超过80%的人口讲俄语），而且双语在该国非常普遍。根据2021年的哈萨克斯坦人口普查结果显示，80.1%的公民掌握哈萨克语，49.3%的公民会在日常生活中使用哈萨克语。实际上，该国居民被对半分为两个群体——一半人在日常生活中讲哈萨克语，而另一半人主要使用俄语。这并不是按照民族划分的，不是对俄罗斯族人和哈萨克族人的区分，而是对讲哈萨克语的哈萨克族人和少数民族的区分，除了俄罗斯人，还包括其他民族的成员，以及很大一部分以俄语为主要交流语言的哈萨克族人。

他们的分歧并不在于语言的官方地位，这个问题要深得多，也复杂得多。许多哈萨克族人在大多数日常生活领域中甚至都喜欢使用俄语。只懂哈萨克语的哈萨克族人仍占少数——懂俄语或双语的人占多数，尽管这种现象正在逐步发生改变。如今，在哈萨克斯坦的学校里，70%的中小学生已经开始用哈萨克语学习，30%用俄语学习。然而，国际测评的结果证实，用哈萨克语授课的学校在教学质量上远远落后与用俄语授课的学校。事实上，在当代的哈萨克斯坦，俄语仍是获得优质教育、高薪工作和较高社会地位的唯一途径，而具有国家语言地位的哈萨克语却处于弱势地位；这一现象经常引起人们激烈的政治讨论，甚至成为发起挑衅的借口。

哈萨克斯坦社会的现代化和欧洲化部分与那些坚守传统规范（主要与伊斯兰教相关）的人之间的分歧日益严重。呼吁回归传统是哈萨克斯坦社会中一部分人对近年来国家发生的巨大变化的防御性反应。传统主义者与现代化的支持者就妇女在社会中的地位、对少数民族的态度以及哈萨克语的未来进行争论。与地区间的矛盾或城乡间的不平等不同，这些互相争论的人可能住在同一条街上，甚至是共用同一个楼梯的住户。

哈萨克斯坦在大国利益之间迂回，还要应对国内的挑战，其前路艰难，风险重重。研究哈萨克斯坦国内的主要社会挑战，可以得出的唯一乐观结论是，尽管族际关系中仍存在一些问题，但各民族之间并不存在矛盾。上述列出的争议性问题并不是各民族共有的，而是生活方式和行为的问题，即使在一个民族内部，有时也有很大的差异。在很大程度上，这就是哈萨克民族间关系模式和整个政治体系的稳定之处。

11月28日，哈萨克斯坦总统托卡耶夫和俄罗斯总统普京举行会谈。图自澎湃影像

11月29日，托卡耶夫与法国总统马克龙举行会晤。图自哈通社

同时，哈萨克当局不应自满，认为政治不稳定的威胁已经消失。2022年11月18日，国家安全委员会前主席卡里姆·马西莫夫的案件开始在阿斯塔纳开庭审理，他因1月事件涉嫌叛国罪而被捕。尽管如此，可以确定地说，国内有非常强大的势力，可能会试图挑战当局，再次严重破坏稳定的局势。托卡耶夫自己也承认这一点：“不幸的是，即使是现在，他们也在试图玩这种危险的游戏。对他们来说，这只是一场游戏，他们只关心自己在社交网络上虚幻的人气，期望能够引起他们的秘密赞助商的注意。”他还补充道，“普通公民和国家的利益因此而受损。所以，我坚信，在哈萨克斯坦，这种人没有、也不会有任何政治前途。但不能排除他们可能成为试图破坏我国稳定的各种破坏性力量手中的工具。”

在选举前几天，国家安全委员会揭开了另一个计划“接管国家”的团体的面纱。11月26日，即托卡耶夫就职典礼的当天，丑闻政客和商人阿比耶夫的支持者在阿斯塔纳的市中心举行了游行，这恰恰证实了在任何城市中心召集几千名强壮的年轻人仍不是难事。我担心，哈萨克斯坦的“潘多拉盒子”已经在2022年1月打开，这可能是一场大型的、意想不到的麻烦的序幕。

在这样的形势下，与最近的邻国——俄罗斯和中国——的稳定关系将是至关重要的。因此，不应期望哈萨克斯坦在未来几年内与俄罗斯渐行渐远，更何况这两个国家在很大程度上属于同一个统一的经济—社会体。同时，“多边主义”政策并没有从议程中消失，所以哈萨克斯坦当局将努力试图摆脱他们认为的对俄罗斯经济的过度依赖。

（原文刊载于11月29日俄罗斯国际事务委员会网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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