牙买加裔英国男装设计师Martine Rose以客座设计师的身份在佛罗伦萨发布了其同名品牌2023秋冬系列，让略显寡淡的第103届Pitti Uomo终于有了亮点。

秀场位于佛罗伦萨市中心的新梅尔卡托广场（Piazza del Mercato Nuovo）的环形走廊。这栋修建于16世纪的建筑白天的繁华景象犹如北京秀水街，但Martine Rose还是出其不意地将其打造成一间被棱镜包裹的迪斯科舞厅。这个地方倒是非常契合Martine Rose的办秀品位。

大步流星的模特们演示着混合了“伦敦人和意大利人”的新装。

在秀前媒体预览环节，Rose提到了两个词来描述自己是如何将品牌的伦敦调性和意大利的文化相结合的。“Italo Disco”（兴起于1980年的意大利舞曲）和“Calcio Storico Fiorentino”（佛罗伦萨古典足球，起源于罗马时代，16世纪在佛罗伦萨复兴）。这两个意象与Martine Rose品牌过去15年间整体的设计版图保持着一致，同时也呈现了品牌作为“一名受邀客人”的文化尊重性。而Rose的确也把数位当地的Calcio Storico运动员送上了T台。

“Italo Disco”，兴起于1980年的意大利舞曲和“Calcio Storico Fiorentino”，佛罗伦萨古典足球，起源于罗马时代，16世纪在佛罗伦萨复兴。

Martine Rose 2023秋冬系列

带流苏的大衣和运动棉服体现了Rose的双重英伦属性，前者是一种典型的英国男装设计；后者则是设计师自更私人的出身背景。盔甲版的大廓型的粗棒针织，无论是长袖毛衣，还是短袖背心，显然是被刻意地塑造成一种进攻状态，它们和足球运动衫一起响应着“Calcio Storico Fiorentino”。体积巨大的羊羔毛夹克，腰部收窄的修身大衣，肩部翘起的西装外套……Martine Rose是这种“Balenciaga化”廓形的“影子写手”。

这是Martine Rose首次在伦敦以外的地方办秀。即便是在伦敦时装周期间，她也总是游离于主流体系之外：从女儿的学校到社区攀岩馆，乃至伦敦卡姆登的一条死胡同……她向来以在非传统空间展示系列而闻名，很多地方并不令人愉悦，偏远而杂乱，但她有这样的魅力，令行业翘楚们心甘情愿地奔波出动。

就在上一季，发布会于伦敦沃克斯豪尔（Vauxhall）的铁路拱门之下上演。这一空间曾是传奇的同志桑拿浴室 Chariots Spa的分店所在地。尽管把大秀放到在一个地板粘腻、沾满乳胶的洞穴中举办，但这不妨碍当时的Louis Vuitton 首席执行官Michael Burke坐在前排。2021年年底，Virgil Abloh不幸离世后，关于Martine Rose即将出任Louis Vuitton 男装部门艺术总监的传闻一度甚嚣尘上，成为当时时装周上最大的八卦之一。的确，在过去十年间，Martine Rose已经成为最有代表性的黑人女性设计师之一。

重塑认知的颠覆性设计，大胆的秀场，对亚文化的汲取，与Nihe的合作，Drake、Justine Biber、Rihanna等人的钟爱……尤其是在最近五年间，时尚界逐渐熟识了Martine Rose的名字，顺藤摸瓜，才发现2015至2017年期间，她曾低调地兼任Balenciaga的男装顾问。Demna Gvasalia在准备Balenciaga的第一个男装系列时，就已经邀请Rose共同创作，所以那些日后成为品牌招牌式设计的Oversized大垫肩自然与她有关。

她为何如此令人着迷？

“I've Always Been Attracted to Outsiders”

“我永远被边缘人群所吸引。”

今时今日，若要给“时尚”下个定义，必然得由消费主义和资本操作来重施一笔。正因如此，当Martine Rose称自己“对时尚不感兴趣，只是对服装感兴趣”时，一切便都显得一目了然了：服装是社会身份和文化氛围的集合体，观察每一代人被什么样的东西吸引是非常有趣的事情，对于Rose而言，令她感兴趣的始终是人们穿什么，为什么穿，在哪里穿。

1980、90年代的伦敦南部，锐舞和雷鬼文化盛行，加之不同族裔居住者们的异国情怀，这里俨然是一座亚文化的大熔炉。城市公园 Clapham Common里，人们敞开车门，大声播放着舞曲，狂欢，狂欢，狂欢，一夜又一夜地举办派对。Martine Rose 正是在这样的环境里出生和长大。母亲是护士，父亲是会计，很小的时候，Rose就跟着比自己大十几岁的姐姐米歇尔到处闲逛。作为雷鬼音乐和恋人摇滚的忠实粉丝，米歇尔穿着Katharine Hamnett、Jean-Paul Gaultier和色彩鲜艳、袖子蓬松有趣的Pam Hogg连衣裙，给Martine Rose留下了关于服装的最初印象，也成为她开启设计生涯的初始契机。

透过时装设计，Martine Rose回望着自己的青少年生活，彼时的派对、拥挤的人群、禁忌的场所，如同创作时的伴奏一般，流淌进带有反叛精神的单品之中，继续为当代的“不合群”人士提供选择。

自此，青年亚文化、市井生活、种族及性别议题一直是 Martine Rose 设计背后的故事砖石。透过时装设计，她回望着自己的青少年生活，彼时的派对、拥挤的人群、禁忌的场所，如同创作时的伴奏一般，流淌进带有反叛精神的单品之中，继续为当代的“不合群”人士提供选择。

在2022春夏系列里，年长的男性身穿着闪亮的服饰起舞，让人联想到Bob Fosse的视频。“秃顶男人是浪漫的主角——我喜欢。我想，这不是很有趣吗？我们已经习惯了看到各种类型的人在T台上走秀了，但是我们没见过秃顶老男人，所以我决定把他们放入中间，甚至一开场的时候。”

Martine Rose 2022春夏系列

对俱乐部的夜生活和音乐场景的兴趣自然也令Rose的设计带有一种性能量。“当我们在工作室头脑风暴时，通常我们会问，‘你会和穿着它的人做爱吗？’这让我们听起来像是一个非常好色的群体，但这就是每个人穿衣服的目的。”2023春夏系列中，我们就看到被布料紧紧包裹的模特，服饰廓形被迫拉扯着，这既是对变形的欲望的塑造，并是一种表达。

除了自己品牌的设计，Rose与Nike的联名合作中也保持着这份初心。2022年大火的Martine Rose x Nike Shox MR4 球鞋选取Shox鞋型，因为它在2000年左右是伦敦地下音乐场合人群最常穿用的鞋子之一。

Martine Rose x Nike Shox MR4

Martine Rose x Nike Monarch

眼看这些属于地下的、边缘的、躁动又脆弱的文化元素被一次次叙述，忍不住也会感叹，英国设计们总是最有个性。伦敦从上世纪开始就是不同族裔人口的汇集地，因此伦敦也是最盛产青年文化、亚文化的地方，输送了Vivenne Westwood、Pam Hogg、Body Map、Christopher Nemeth等一系列从地下而生的品牌。伦敦时装周以支持新兴人才而闻名，这种氛围与专注于优雅工艺的巴黎是截然不同的。

“As a designer I have a duty to reflect the times we're living in”

“设计师的指责是反应我们当下的时代。”

如Prada 2017秋冬女装广告片上的那句话：“时尚关乎日常生活，而每一天的日常亦昭示着个人自由的政治观点。”对于那些影响力遍及全球的时尚品牌而言，面对热点事件和政治议题，不作表态已经变得越来越不现实。

Martine Rose毫不避讳她渴望通过时尚设计表达观点的态度。如果不体现点什么，单纯的做衣服又有什么意思呢？最具代表性的莫过于2022年夏天与Nike一起发起的“The Lost Lionesses失意女狮”项目，该系列探讨的是平权问题。

1921 年，英格兰足总杯颁布了禁止提供女足运动场地的强制令，直到半个世纪后的 1971 年这项不公法令才被解除。Rose以这一事件为灵感创作了一系列T恤，并与真正的女性足球运动员合作拍摄了广告。通过分享她们的故事，提供个性化的“足球服”，为女子足球提供支持。

Martine Rose x Nike “The Lost Lionesses”

在同名品牌的创作中也有很多关于时代现象的反映。2022秋冬系列，站在办公室中的男人们穿着床罩、牛仔和西装混合的衣服，讽刺了在疫情影响的这几年间，work form home式的生活造成的混乱和荒诞。

回看最近几年的时尚圈，政治观点从未缺席，从Dior 2017春夏女装秀场上的那件印有“人人应为女权主义者（We should all be feminists）”的白T恤到Balenciaga为了展现对于美国参议员Bernie Sanders的支持，Demna Gvasalia将其竞选Logo替换为Balenciaga的字样点缀在2017秋冬系列的鞋面。

这究竟是一种真诚发声？还是一种对于严肃问题过于轻率的回答？是鼓励了不同立场的观点交锋？还是增加了镣铐，逼迫人看齐“正确”标准？相关的讨论没有定论，但Martine Rose表示，她更倾向于相信时尚界最糟糕的情况是让盲目的消费主义麻醉了人们对世界的抵抗。面对所有问题，谈论它，至少代表我们还在思考它。

“I never wanted to feel like I was in a fashion sausage factory.”

“我从不想做时尚大工厂里的一员”

2015年接到Demna 邀请之前，Martine Rose的生活和事业一度陷入拮据。她称Balenciaga是自己的第一份正式工作，从艺术学校到米德尔塞克斯大学(Middlesex University)的时装学院，这是一段几乎完全自费的漫长旅程。早年与Tamara Rothstein 创立T恤品牌LMNOP也经历关停，同名品牌 Martine Rose曾一度面临经费不足的境况。

尽管在Balenciaga的三年任职让Rose迈入了时尚产业头部阵营的门槛，她最终还是选择离开，回到伦敦北部的托特纳姆地区，呈现自己品牌的2017秋冬系列，完成了一次漂亮的自我回归。

Martine Rose 2017秋冬男装系列，Martine Rose并没有出现在当时的伦敦男装周官方日程上，她在伦敦北部的一个拉丁裔社区举办了一场以“银行职员、办公室白领和公交车司机”为灵感的回归T台之作。

“Balenciaga的经历让我对自己充满了信心。在之前，我不认为自己有资格要求人们来到这一地区，在这样的环境中，在周末的雨天里完成一场走秀。”Rose并非对这段经历没有感恩，但她清楚，她想要的仍然是一个亚文化品牌，让最古怪的作品在极少数人中流行。“我从来没有真正想过要参与一件大事，”她说，“任何主流的东西，从我小时候开始，都没有真正吸引我。”

Martine Rose 2023春夏系列

话虽如此，随着2022年品牌重返伦敦时装周日程，秀场头排上的Louis Vuitton 前首席执行官，Tomorrow Ltd注入投资，以及与Nike持续性的联名合作……Martine Rose其实已经日渐在朝着时尚产业的中心靠拢。如何在与Nike这样的时尚巨头，和Drake这类知名音乐人保持合作的同时，维持自己对亚文化，对怪咔们的兴趣和吸引力？我们将拭目以待。

但我们也清楚地知晓，Martine Rose还将做一段时间的自己。

“我不需要更多的钱，我不想坐在一个所谓帝国的顶端。我很高兴可以担负起自己和家庭的开支，可以真正有一个美好的生活，我不需要更多。”

就像面对获得提名但没有拿到的LVMH大奖和ANDAM大奖，她的态度是“这让人安心”，又像是早在Givenchy与时任创意总监 Clare Waight Keller分道扬镳时，行业媒体预测Martine Rose 将成为下一任掌舵者时，她也表示“我不需要更多的钱，我不想坐在一个所谓帝国的顶端。我很高兴可以担负起自己和家庭的开支，可以真正有一个美好的生活，我不需要更多。”

细数Martine Rose个人特点，你的脑海中是否跟我一样，也会不由自主地跳出一些相似的名字：那个也在学校操场办秀的Martin Margiela，以及看过那场秀便对时尚设计着迷，日后成为青年文化之神的Raf Simons；还有同样充满反叛精神、钟情亚文化、因为去了Givenchy而度过了几年不快时光的Alexander McQueen……

一颗又一颗的设计之星在现代时装史并不算长的银河里升起，到头来，没有资本介入的那些都已经逐渐陨落，而因资本加持而飞速壮大的那些也不复创立者本人的初衷。亚文化和Gen Z逐渐失去本意，精华被轻易挪用，沦为营销密码；社交平台算法孵化着更多流于表面的模仿者；资本对于增长的贪婪从未停止，在这样的生态之下，渴望忠于地下、坚持独立运作精神的Martine Rose，能否永远做个局外人？

我们当然希望看到反叛英雄的胜利，但这也不作为任何绑架天才的标准。毕竟以局外人为灵感的品牌总会有生有灭，但属于局外人的文化将永远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