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清变「丑」,影后才稳了

更新时间:2022-07-25 19:01:04作者:佚名

海清变「丑」,影后才稳了



这里是不定期上线的她刊「对话」栏目。

每期邀请一位或一组,素人或明星来到这里,聊个人的生活和经历,谈个体的想法和见解。不代表所有人,更不涉及任何拉踩。

希望这些故事汇总在一起,能给大家提供一个新的观察视角,带来一些新的思考。

今天是第21期。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似乎很少在电影中看到一个真实的农村女性形象。

呈现在我们眼前的女性们,无一不精致、漂亮,穿着昂贵的高跟鞋,配以闪亮的首饰和包包。

好像一个不够完美的女性,就没有资格做女主角。

即使偶有出现描写农村女性的电影,她们却都有着近乎都市人的靓丽。

身上纤尘不染,皮肤白净亮洁,和现实依旧隔着深远的鸿沟。

好在,最近有这样一部电影,弥补了中国影像界缺失已久的女性形象——《隐入尘烟》。



图源:豆瓣

女主角叫曹贵英,由海清饰演。

贵英生在农村、长在农村。

她并不美貌,土地侵蚀了她的脸和身体,让她变得瘦弱,没有了劳动的能力。

她甚至还有漏尿、无法生育的疾病。

这对一个农村女性来说,几乎等于失去了所有存在的意义。

然而,就是这么一个看似毫无价值的女性角色被看到了。

有导演把目光放到了这样一个女主角身上,记录着她的爱情和生活。



显然,这是一部由非典型女性角色主演的,非典型电影。

但没想到,《隐入尘烟》达到了不少电影难以触及的高度——

豆瓣开分后,《隐入尘烟》从最初的7.8分一直飙到8.4。

不久之前,它还入选了柏林电影节主竞赛单元,被媒体称为“2022年华语电影界的高光”。



图源:豆瓣

但更没想到的是,电影现实的处境——

口碑上涨的同时,排片却越来越少。

一切仿佛形成了互文。

在一片不被看到的土地上不被看到的女性的故事,在主流语境中也成了“失语者”,渐渐“隐入尘烟”。

不该是这样的,她姐不甘心。

于是,我联系到了《隐入尘烟》的导演李睿珺,和他聊了聊这部电影的创作故事。

和李睿珺导演聊完后,她姐最大的感触是——

我们该看到《隐入尘烟》,绝不仅仅因为这是一部好电影。

《隐入尘烟》的“失语”,在某种程度上也是我们的“失语”。



不被看见的女性

电影的一开场,就已经让人意识到贵英(海清 饰)的“不寻常”。

那是贵英的说媒饭局。

但最该是主角的贵英呢,仿佛一个局外人。茫然地坐在一群人中间,紧紧低着头,展现出怯懦和不安。

一个细节,几个神态,就写尽了贵英前半生无法自我掌控的命运——

父母早逝,小时候挨哥哥和嫂子的打,贵英一个人住在风雨飘摇的棚圈。

等她终于长大了,多年的苦难也刻在了她的骨髓里,让她变得瘦弱、怯懦、沉默寡言。

她的前半生,不被人看见,更不被人在意。

就是这个时候,她遇到了老四——马有铁,由导演的小姨夫武仁林饰演。

老四和贵英的初次相见,就是在说媒的饭局上。

老四和贵英一样,同样不被看见。

他给哥哥家做了一辈子免费苦力,不曾被当个人对待。但依然沉默、踏实、善良,信奉土地多年来给予的哲学“一码归一码”,总是在别人需要的时候伸手帮助,却从来不祈求回报。

如果说贵英像飘摇在西北土地上的芦苇,那老四就是一颗缄默的石头。

他们都是被抛却在光鲜世界外的人。

独自坐在另一间屋子里吃馍的老四看到了门外的贵英,两个人隔着簌簌飘落的雪花长久地对望。

这独特的一幕,被导演用镜像画面呈现在银幕上,不必多言,观众也早已意识到——

他们望见的不是别人,而是另一个自己。



图源:受访者

蒲苇韧如丝,磐石无转移。

这两个被忽略了半生的人,因为彼此的存在,找到了闪着微光的幸福。

浪漫而质朴的故事,就这样在老四和贵英的结合后,缓慢而诗意地拉开帷幕。

以往我们的目光,总是投掷在那些更宏大的叙事和更闪光的人身上。

这样的角色在以往的银幕上并不多见,尤其是农村女性。

但,沉默地在那片土地上成长起来、又沉默地隐身于其中的女性,是从一开始就过着面目模糊的一生吗?

在那片土地上生长起来的导演李睿珺,看到的并不是这样。

他细心观察了她们的来时:

「她们也曾是鲜活的少女,太阳一落,就换上漂亮的裙子,化好妆,一起去逛大商店。她们也喜欢弄头发,有时候还会去舞厅跳跳舞。」

但李睿珺巧妙地捕捉到了她们不知何时开始发生的转变:

或许是从她们嫁为人妻开始。她们开始为一个家操劳,洗衣服做饭,照顾老人和孩子。

或许是从她们开始侍弄田地开始。

「渐渐地,她们剪短了长发,褪去了少女的姿态,有时候甚至会穿着迷彩服去种地。」

她们原本的温柔被坚硬替代,却无人在意。

但好在导演李睿珺看到了,还拍了下来。



图源:受访者

无论是电影里,还是对谈中,她姐都能明显地感觉到——

导演李睿珺投向这片土地上女性的目光中,带了一丝难得的温柔。

影片里展现的贵英柔软的一面,一度让她姐落泪。

印象最深的一幕,是老四跟邻居借了几个鸡蛋,做了“电报鸡”。

窗外是沉沉的深蓝色暗夜,屋内贵英却和老四抱着温暖明亮的鸡窝。贵英小心翼翼地旋转灯泡,流溢的光芒撒满了两个人简陋的屋子,这是一种无需多言的浪漫。

而那个跛脚的贵英,手抖的贵英,漏尿的贵英,第一次露出了每个女人都有的“天然的妩媚”。

她天真地笑了,眼神珍贵而动人。



图源:受访者

爱情的柔光,也第一次打在了两个苦命人身上。

爱的出现,改变了贵英和老四。

从此,贵英身上的衣服越发鲜艳,肤色和神态也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她的皮肤不再是干燥的土黄色,常年手抖的毛病也逐渐减轻。

李睿珺说:“就像一颗干瘪的种子,遇到了水和土壤,冲出了不一样的嫩芽,贵英因为和老四在一起,生命变得有了颜色。”

春夏秋冬,贵英和老四彼此治愈,变得蓬勃、有力量、重获新生。



图源:受访者

「爱」这样一个看似虚无缥缈的主题,在那片到处都是黄土的西北土地上、那些不曾被聚光灯照拂到的女性身上,变得显性可见。

当然,电影中导演李睿珺不曾用过一个“爱”的字眼。

乡村苦命人的“显性之爱”也带着土地独有的“印记”。

它藏在老四被拉去献血的时候,贵英又执拗地拽住老四衣袖的动作里,她说:不去,俺们不去。

那是这个原本脆弱的女性对爱的表达,和能力范围内对命运最激烈地抗争。

它藏在老四把贵英单手抱上驴车的一个动作里。动作之后,是原本嘲笑两人的妇女也不经意地蹦出一句酸溜溜的话:

“恨不得把这厮拴在裤腰上”“谁的女人谁疼”……

那是这片土地上一直被忽视的、面目模糊的女性,为数不多地将爱宣之于口的时刻。

而这也是为何她姐说,《隐入尘烟》弥补了中国影像界缺失已久的女性形象。

捕捉到这样的女性形象和这般的细节并不容易,这也许跟天赋无关。



和土地剪不断的脐带

和导演李睿珺聊完后,她姐发现,一切不足为奇。

李睿珺,就是那片土地上生长起来的人。

他一直用自己的眼睛深沉又敏感地观察着发生在那里的一切。



图源:受访者

他拍摄电影16年,在《隐入尘烟》之前已经拍摄了5部长片,几乎每一部,都离不开西北那片丰茂的土地——他的家乡花墙子村。

他一直在拍那片包容一切、孕育一切,却始终不曾被聚光灯照拂的土地。

说来奇怪,李睿珺其实早已走入城市多年。

他在北京生活工作,曾在电视台打工,拍节目、剪片子,有时还会去拍婚礼。

但他仿佛从未真正融入城市,那种强烈的异乡感无法骗人。

在异乡每年都需要重新办理暂住证,而每年的那个时刻,他都感觉仿佛被再一次告知“你跟这里没有任何关系”。

人在这种时候,对家乡的思念会异常汹涌。

而《隐入尘烟》里那片不为人知的西北土地里,就长着导演李睿珺的根。

他说:我和土地之间,也有着无法剪断的脐带。



图源:受访者

对很多人来说陌生的乡村生活,是根植在李睿珺童年记忆里抹除不掉的东西,他想把这些拍下来:

扛麦子、割麦子、给驴喂草……

李睿珺笑着说,这样的细节还拍了很多,简直是手把手教你怎么种地收麦子,养鸡喂驴盖房屋……仿佛是一出“大型农活科教片”。

其实那不是农活,也是生命的史诗。

李睿珺不厌其烦地拍着这里的一切:

天晴落雨的日子、鸡鸣一传一递中的耕种,以及土地上那些朴素的人……

老四和贵英在一个冬季相识,在一个夏日开始热烈地建造属于自己的房屋,在秋天收获了专属于两个人的家。

建造的过程中,泥土变成了砖,砖石变成了房屋,而最终泥土又回归泥土。

这种在城市中隐去的生命循环,却是农村的主旋律,跟麦芽的生长和收割高度一致。

春天万物复苏,夏季一切热盛,秋天走向萧索,冬季万物归一。

这是需要时间才能领悟的土地哲学。



图源:受访者

这点早在电影开拍前,李睿珺就告诉海清——季节的更迭参与了电影的叙事,我们可能会拍很久。

海清同意了,也走入了那片古老土地的钟摆之中。

还为此腾出了一年的档期,啥也不干,就跟着一起在那片土地生活。吃谷物,做农活,感受那里的日月轮换。

而我们,也因此看到老四和贵英的生活,像一张写着诗的羊皮纸一样缓缓展开。

她们在电影中做着农活,我们看到却并不觉得枯燥,只觉得是一种久违的浪漫和牧歌式的抒情。

这是只有简单朴实的劳作,才能表达出的生命本身的律动,也是我们在钢筋水泥的都市丛林,早就错失的美好风景。



图源:受访者

细想一下,我们错失的又何止是那片土地上的风景?

我们越来越多地把时间放到手机屏幕,如果不是一些“细节”出现,我们中的大多数人其实早就忘了土地跟我们有着如此深厚的联系。

关于这种细节,导演李睿珺提到了一个她姐早已忘记的新闻:

2018年山东寿光的洪水。

一场远在山东水灾发生后,果蔬产量下降,进而导致北京菜市场价格飞涨。

那是一个生活在都市中的人们,难得能回忆起我们和土地之间紧密相连的时刻。

而这次提醒我们的,是《隐入尘烟》。

《隐入尘烟》的出现,让我们重新收回目光。

一直以来,我们似乎都更习惯了在银幕上看到触不可及的生活。

但我们却忘了看一看这缓缓流逝的时间之河,还有与之伴随的美好,也忘了看一看在河水中逆流而上的人们。



我们都是老四和贵英

聊到拍《隐入尘烟》的原因,李睿珺说:

“我无法把目光从这些人身上挪开。”

老四和贵英这样被歧视、被嘲笑、被忽略的人,真实地存在于这个世界上。

他看到了,便没有办法假装看不见。

创作剧本的时候,李睿珺不是把自己关在家里,而是常常坐在咖啡厅里、置身人群中。

低头是创作的世界,抬头就是平凡的大多数。

而很多人身上,都或多或少有“老四”的影子。

比如商场里的保洁人员。

李睿珺常常感叹道,这些你平时很难注意到的人,只要你多问一句他的饥饱和冷暖,他就会回以你更多的关心和善意,

一如老四一样。明明自己的生活是外人眼里最困苦的一个,但对别人的央求,几乎有求必应。

他们是被折叠在主流语境之外的弱者,却质朴、踏实,不乱取予,也不曾因此而抱怨生活。



图源:受访者

因为来自那片土地,所以无法假装看不见,继而把目光放在了“贵英和老四”身上。

但我想,这肯定不是李睿珺得以拍出《隐入尘烟》的全部原因。

究其根源,或许是因为——

某种程度上来讲,即便已经脱离了那片土地的李睿珺,也是游离在主流语境之外的弱者。

这点,从他筹拍整部电影的“悲惨”过程,就可见一斑。

他先是找不到人。

剧本写好了,也做好了全用亲戚做演员的准备。

因为演员难找,档期难调。很少有演员能如海清一般给他腾出一年的档期,男演员则更久。

结果一如李睿珺所料,他找不到合适的演员,只好用了备选方案——让自己的姨夫担任男主。

资金也是个问题。

拍摄到一半的时候,资方因为疫情等原因撤资。

疫情之下,影视行业遭到了前所未有的重创。《隐入尘烟》这种长制作周期的电影,就更让人犹疑,每多一天就成本就更高一点。

李睿珺理解,但不想放弃:

“没有办法打光,大不了就等自然光。”

“没钱,还有时间。”

农民看天吃饭,李睿珺看天拍戏,总之他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图源:受访者

甚至,李睿珺和妻子把孩子上学的钱也取了出来。

两人就这么一边拍戏,一边接着找投资。

但因为身上的钱不够买机票,他们甚至只能坐火车从甘肃到北京,和投资人见面。

直到最后两人浑身上下只剩下2000元,才终于找到有意愿的投资人。

这场意外的风波,就像老四好容易做好的泥砖,被一场午夜的滂沱大雨淋透。

这是那片土地上的老四的处境,也是作为导演的李睿珺的处境。

更是银幕之外,每个平凡的你我的处境——

永远挤不上去的地铁、猝不及防降临的裁员、因为偶然去了某地成为密接……都是让都市成年人破防的那场“大雨”,我们都有可能在某一刻成为那个无法被看见的弱者。

而这,也是为何她姐在文章开头说,我们该看到《隐入尘烟》,绝不仅仅因为这是一部好电影。

还因为这部电影投向了不被主流语境看到的弱者。

不被看见的、被遮挡起来的苦难,也有了一束专门照向它的光。

它写边缘人的爱情,描摹弱者的处境,也映照导演的现实,和每个银幕前你我的生活。

而我们看到电影,看见弱者,也是看见我们自己。



图源:受访者

这是一种温柔的注视。

也是一种全新的视角,一种身为弱者去看到弱者的视角。

看见有用吗?

她姐常常抱有一种天真的期待。

或许更多的发声、更多的自来水,就能改写一部好电影空有口碑、没有市场的命运。

电影如此,人也一样。

或许多一个人看见老四和贵英,他们的处境也许就会好一分。

麦子有它的命数,但人还可以有全新的可能。

万一呢?

纵然宇宙浩渺,你我卑微如蒲苇,也不该在无声无息中隐入尘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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