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部为失语者发声的电影,不该“隐入尘烟”

更新时间:2022-09-01 15:17:01作者:未知

这部为失语者发声的电影,不该“隐入尘烟”

01

很久没有看完一部电影之后如此低气压的感觉了,这部电影全程给我的感觉就是压抑

灰蒙蒙的天,一片看不到尽头的茫茫戈壁,低矮破旧黄土垒起的房子,还有两个被生活压弯脊柱的人。

朋友问我看完之后是什么感受?我说:“我以为我会哭,可是我没有。”

那一刻,我的内心其实是有股冲动想要挣脱出来大哭一场,可是却被低沉的电影基调死死地压得动弹不得。

想流泪,却又不知道从何处开始,好像生活本该就是这样:

生于黄土,回归黄土,最终隐入尘烟。



02

其实《隐入尘烟》并不是一部当下主流观影群体喜闻乐见的电影类型,它没有主流电影那些开始、高潮、结尾的鲜明情节,没有故事的矛盾对立与冲突,没有刻意渲染的或悲伤或喜悦的氛围。

它就像一个阅尽人事无数的老者嘴里的故事,承载着生活苦难带来的千金重量。

很多人说,看不懂它,也无法产生共鸣,就像我那个从电影院出来后说自己“全程差点睡着”的朋友。

这个故事的确离我们很遥远,可以说正在或曾经经历过这些的人,今天还能舒服地坐在电影院看电影的寥寥无几。



03

故事的主角是两个西北贫困农村的最底层人物:一对夫妻。

男人叫做马有铁,排行老四。他的哥哥们分别叫有金、有银、有铜,只有他是铁,仿佛生来就是挨锤打的命。

在父母和两位哥哥去世之后,他留在三哥的家里做了十几年长工(约等于免费劳动力),懦弱老实的他没有任何积蓄只一头驴子为伴,是村里没人搭理的光棍破落户。

三哥有铁为了给儿子娶媳妇打发走马老四,为他说了一门亲,给了他那头驴子和50块钱,像丢破烂一样把他赶出家门。

马老四的婆娘,叫曹贵英,她的命运更悲惨。她从小没被哥哥嫂子当人看,无论刮风下雨都睡在驴棚里,经常遭到虐打,也因此患上了不具名的疾病,小便失禁,总是尿在裤子上。她脊柱侧弯,双手颤抖,走路一瘸一跛,干不了重活也没有生育能力。

丧失了生育能力与劳动能力的曹贵英,在中国农村无疑被判了死刑。嫌弃她的哥嫂,像丢破烂一样把她丢给了光棍马有铁。

两个人就这样开始了搭伙的婚姻。



04

可是这样的两个人身上,却让我看到了爱情的美好。

从他们初见时的隆冬,到一起播种的初春,又到挖土盖房的仲夏,再到丰收稻穗的金秋,最后回到初冬,组成了一个季节循环。

某个落雪的冬天,他们连初见都很局促,两个人隔着远远的。然后两个陌生人就在别人的决定下领了结婚证,甚至照结婚证时二人都是隔得远远的。

夏天,麦子结穗了,马老四用六粒麦子在贵英的手上按出一朵麦子做的小花,贵英用野草编出一只驴子。夫妻爬上屋顶睡觉,老四会用一根绳子把贵英系在裤腰带上,怕她从房顶滚下去。



秋天,贵英得了麦疹子,老四带着她去沟渠里洗澡,给她搓背,路边的车灯照过来,两个人吓得笑作一团。

他们的生活中,没发生任何在都市话语中值得被关注的大事。只不过是种地、收割、赶车、打水、盖房、养鸡、喂驴。

比起现在我们看到的那些包装精美又充满了算计的爱情,他们二人之间的互相扶持令我动容。

马老四从没有承诺什么,他只是脸朝黄土背朝天的为贵英建一个家。对于贵英来说,马老四就是她全部希望和救赎;对于马老四来说,贵英是责任也是新生。

他们会一起种地、养鸡、盖房子,一起畅想赚钱之后去市里看看,去大医院给贵英治病。或许你会说这根本不是爱情,毕竟没有任何的浪漫和激情,可是我却在二人之间感受到了爱情之中最宝贵的品质:责任、守望和扶持。



05

这部电影里,我最喜欢的人物是马老四,后来看幕后故事才知道饰演马老四的演员本就是素人,所以才能把一个靠刨地吃食农民演得如此栩栩如生吧。

我喜欢马老四这个人物,当然不只是演员表演得出色,更是因为这个人物身上难能可贵的善良品质。马老四的身上有很多缺点,自卑、木讷、怯懦等等,可是他的善良和心软足以抵消这些。

豆瓣上有个短评:“贵英常有,而有铁不常有”。在中国农村,如同贵英一般被侮辱与被损害的底层妇女不计其数,而她们很少有运气遇到马老四这样的男人。

他会把好吃的东西一股脑往女人的手里塞:一块馍馍、一根麻花、一块苹果、一碗稀饭。他不会表达,只会笨拙地说“吃去,趁热吃”。

后来贵英回忆第一次见马老四的时候,她躲在外面观察。驴偷吃了家里的麦子,马三哥气得揍驴,是马老四一直护着驴,也是因为这样,贵英才认定了他。



马老四的善良,体现在他对万物生灵上:

他几乎从来没有骑过他的驴,他总是走在前面,牵着驴慢慢挪。

那次他给要结婚的侄子拉家具到城里,走了一整天,到家天都黑了,三哥骂他磨蹭,他也不反驳,因为他确实不舍得坐在驴身上,不舍得让可怜的驴跑得快些。

房子被推倒时,担心燕子的幼鸟死于铲车下,他跑回去把幼鸟放了出来。他把打落的燕子窝捡回来悬在新砌的屋檐下,只是担心它们来年找不到地方筑窝。

他把村里人避之不及的贵英放在心里,拴在裤腰带上,他的好看在村里的婆娘们眼中,都忍不住抱怨自家男人不够体贴。



06

电影里的马老四和贵英总是低着头,忍受着来自周围人的漠视、嘲讽甚至剥削。

马老四给三个家做了十几年的免费劳力,还是一贫如洗,临到最后只有一头驴子和50块钱。

马老四和贵英的“家”一共被推倒了3次。

村里的老房拆迁,一幢老房给村民补偿15000块钱,就是这15000块钱,让两个无家之人居无定所——房子的主人们,总是匆忙地把他们从待拆的老屋中赶出去。

每一次看着房子被推土机铲平,马老四总是回头沉默地望着一片废墟。

因为他的熊猫血,就必须去给暴发户输血。不去?整个村子的人挤在他家里,一次次地实施道德绑架。

我始终记得在输血的房间里,贵英在一旁焦急地看着男人,担心血抽多了就把人抽死了,让我想起了《活着》里那个被活活抽干血的有庆。

谁关心过马老四的死活,以前没有,现在,也只有贵英了。

他们两人就像播种时被贵英不小心拔出的那个麦苗,马老四说,“有的麦子,生来就是注定要成为其它麦子的养分的。”



07

电影里很多次出现的麦子,其实有它独特的寓意。

“被风刮来刮去,麦子能说个啥?被飞过的麻雀啄食,麦子能说个啥?被自家驴啃了,麦子能说个啥?被夏天的镰刀割去,麦子能说个啥?”

麦子什么都不能说,就像有铁和贵英这样受难的中国底层农民,什么都说不出口,集体患上了社会性失语症。

他们默默地承受着被时代抛弃的落寞,并且用朴素的人生哲学以及无用的乐观,去消化所有本不该承受的痛苦。

电影里有一个好几秒的镜头,是一株麦穗独自在风中飘摇,最终慢慢的,慢慢的,消散,隐入尘烟......



真正隐入尘烟的,是边缘的失语者,是贫弱的阶层。

电影让我们看到的,是那些“看不见的人”,是以马老四曹贵英为代表的底层的贫苦的失去话语权的农民。这部电影更强调是“看见不可见之人”看见那些边缘的失语者,是电影最重要的意义之一。



08

很可惜这么晚才看到这部电影,因为种种原因电影公映后的票房目前仅有可怜的300多万,排片上坐惨淡。

我想说这部电影值得一看,并不是说它优秀到可以与奥斯卡最佳片,而是它让我们在一片大城市的灯红酒绿中看到土地最原本的样子。

近几年的中国电影中,很少有电影涉及到农民题材了,也很少有导演会如此有耐心地用一个又一个镜头去记录农民的生活点滴。



其实农民依旧占据我们这个社会的半数以上主体,而我们之所以会认为这部电影看不懂、无法共情,只是因为我们选择了忽视、看不见这个阶层。

正如戴锦华老师所说:“除了中产阶级文化,我们已经看不到别的文化了”。倒不是说中国存在多少真正的中产阶级,而是我们被“成为中产阶级”的梦幻叙事逐步包围着、诱惑着。

我们抛弃了农民,因为他们不是消费群体和主流观众。

很感谢这部电影,它让我重新“看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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