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

一个卖豆腐的老汉来敲富贵人家的大门。

管家现身，面色惨白。

深宅大院，点缀着血色灯笼。

一步步走向院子里，才知道，买家是位富家女子。

她长着一头长头发，要豆腐不是吃，而是拿豆腐水洗头。

富家女子出手阔绰，老汉走出大宅满面春风。

但，一阵邪风吹来，铜板变作了纸钱，飞扬空中，飘飘荡荡。

这段阴森诡异的戏码，来自最新的国产恐怖片《民间怪谈录之走阴人》。

凑热闹的，还有一部《赶尸人》。

前方高能预警！

道士口念咒语，只见一排尸首突然弹起。

急急如律令

天苍苍 野茫茫

镇住尸首 归家乡

道士驱使着尸首前行。

没错，他运用的正是传说中的湘西赶尸术。

这两部影片让人惊喜，也让人失望的原因，都可以归结为一个近来比较热门的话题——

中式恐怖

什么是中式恐怖？

从一场戏说起。

《新僵尸先生》（1992）里，吴君如饰演的蔗姑，在路途遇到了红白双煞。

什么意思？

这是风水学的概念。

红煞，代表因喜事而意外死亡的灵魂，白煞代表青年意外遭遇死亡的灵魂。

喜和丧是世间最极端的两种情绪，怨气最重，大喜大悲相撞，则会释放更加强大的阴间能量。

相比于以怪物、血腥元素主导的美式恐怖，和以御灵、脑洞著称的日式恐怖，这类中式恐怖场景，更容易让我们寒毛直竖。

为什么呢？

因为熟悉。

中式恐怖元素非常丰富，且与喜（生）丧（死）关系密切——

物件：纸人、纸钱；嫁衣、对联、囍字。

建筑：古宅、深井。

民俗：大马猴、大头佛、食人婆。

仪式：冥婚、阴阳五行、驱邪避祸……

近些年来，将中式恐怖融合得最好的领域是游戏，比如《纸嫁衣》系列，再比如《港诡实录》、《纸人》和《烟火》等。

而在影视领域，这些元素一旦运用得当，很容易做成爆款。

比如《灵魂摆渡》《兴安岭猎人传说》。

再回到前面提到的《走阴人》与《赶尸人》。

说惊喜，是因为它们确实沾了题材的光。

来看《走阴人》。

在美术上，有古式建筑、红灯笼等元素提氛围。

在人设上，借用了林正英僵尸片里的“阴阳先生”的设定——

阴门皮匠，穿针引线；缝尸入殓，行走阴阳。

这类人往往会茅山术，能处在阴阳之间，为世间驱赶阴邪，规避祸患。

《走阴人》里，卖豆腐的老汉在去了那老宅后就中了邪，瘫倒不醒。

术士沈小寒（彭禺厶 饰）拿来公鸡、蜡烛布阵，施展法术。

一重山

两重关

三重阴阳见青天

婆婆正看得津津有味，影片马上就开启了法治频道模式。

老汉不是中邪，而是患了心病。

曾经，他因为贪念掘人坟墓，剪下尸体的长发去卖。

富家小姐就是因为接了死人的头发，导致宅子风水变化，整个家族迅疾崩坏，孙小姐也因为羞惭自杀。

谁能想到，沈小寒那么快就化身反迷信斗士。

《走阴人》是个短篇故事集，上面这个故事叫《空门》，尚且能看，其余两篇只剩胡扯和敷衍。

《山鬼》。

相传燕子村有鬼，村中人必须定期上供才能安宁。

红眼绿鼻子

四个毛蹄子

走路啪啪响

要吃活孩子

最终谜题揭晓，那“山鬼”是狼人。

他因是野种，被外公抛弃山中，由狼养大，时常来村子里闹事。

《回魂》。

每逢打雷下雨，妇人就会看到亡女的鬼魂。

当然也有反转。

女娃并非在雨天淹死。

而是那时饥荒，这家人将女娃卖给大户人家，女娃逃走后不慎落水溺死，妇人因为自责而患上心病。

术士使了一招“点烛辨冤”，在阴阳之间牵线搭桥，帮她除了心病。

这是不是太《河神》了点

看出问题来了没？

作为一部中式恐怖片，《走阴人》只学到了个皮毛，恐怖元素与驱邪仪式样样不缺，但都浮于表面。

再退一步。

戴上“走近科学”的镣铐，就拍不出好电影了？

未必。

举个例子，国产恐怖之光《中邪》。

拍摄成本7万（其中2万是演员的医疗费），拍摄时间18天。

影片以伪纪录片的形式，拍了一个让观众寒毛直竖的佳作。

来感受一下因沉浸而带来的恐怖感。

你身后好像有人

比形式感更吓人的，是影片的内容。

《中邪》聚焦于民间传奇职业“神婆”，详细地展示了“还人”仪式。

什么叫还人？

来自民间传闻，有些人的前世是神仙的童仆，因犯错被打下凡间受苦受难，症状如中邪一般，现代医学与各式偏方都无济于事。

于是，家人只得花重金聘请十里八乡闻名遐迩的神婆驱除邪祟。

《中邪》详细展示了“还人”的过程。

其原理大概是，以纸人代替“患者”去服侍神仙，于是便可驱除中邪症状。

在这个设定下，驱邪仪式因为真实感，恐怖感大增。

到了夜晚，高高挂起的大红灯笼，更加平添了瘆人的氛围。

随着剧情的深入，神婆与老公还因为情感纠葛发生了内斗。

以及结尾，“患者”交代了装疯卖傻以惩治神婆搞迷信害人的勾当。

ok，同样是“走近科学”，同样是破除迷信。

但，这些情节的作用没有受限于此，它还有主题上的意义。

神婆使用迷信之术谋财，是中了贪念的邪。

“患者”设下迷局复仇，是中了嗔念的邪。

当然，你也可以在脑海中自动擦除这些片段，故事的恐怖感更甚。

在婆婆看来，《中邪》不仅有民间传说、纸人道具等恐怖元素构成的诡异外观，同时也有讽刺阴邪人性的深刻情节。

后者才是中式恐怖的精髓。

放眼华语片，还有一些更加优秀的中式恐怖片。

台湾有将阴阳五行运用得非常成熟的《双瞳》。

本片因为《唐人街探案2》翻红，讨论已经够多，不再赘述。

再比如《尸忆》。

本片以“冥婚”为题材。

开篇即高能。

男主在梦中来到一处民国古宅，其间摆设充满了“中国风”，纸人、红灯笼……

再往里走，是拜堂成亲的场面。

可新郎非但没有喜悦之情，还拼命挣扎。

怪异得很。

更怪异的是那个新娘……

高能预警！

胆小的别盯着动图看！

“冥婚”不仅仅是场面噱头，《尸忆》将此打造成了完整的概念。

女儿意外去世后，家人会包个红包，里面放着死者的头发或者其他亲密的物件，并派人在一旁监视。

有缘人捡到红包后，家人会在七七四十九天促成冥婚仪式，以免女儿成为孤魂野鬼。

影片中还涉及到“前世”“轮回”等中华文化里的传统概念，因情节关键，不再剧透。

而香港，曾是华语恐怖片重镇。

尤以僵尸片闻名于世。

近年来，香港恐怖片最经典的作品是《僵尸》。

片中提到了“炼尸”的概念。

简单说就是，道士使用特殊的仪式存放尸体，有望让死者在头七那天回魂。

片中还将林正英的符咒大战做了升级。

符咒可以写在人的身体上，以增强功力；或者写在地面上，以对抗僵尸。

和所有的恐怖片佳作一样，《僵尸》的重点还是写人。

冬叔不慎跌落楼梯去世，妻子梅姨（鲍起静 饰）害怕独活于世，所以求助道士炼尸。

导演麦浚龙特意花了篇幅，去呈现梅姨对着死尸聊天时的状态。

还有一处细节。

当保安感觉有异样，来到冬叔家里要搜查时。

梅姨情急之下动了杀心。

到了这里，你会发现，片名可以解读出其他含义。

梅姨为了私利，做下种种恶事。

她不就是在渐渐堕落成“僵尸”？

我们都知道，在现有的创作环境下，国产恐怖片的结局难免会“走进科学”。

但，用心的创作者，依然可以拍出《中邪》那种佳作。

再比如《山村狐妻》，化用“罗生门”的结构讲述中国的山野传说，也取得了不错的口碑。

再次一等的就是《走阴人》。

刚开篇还有中式恐怖的氛围，但破除迷信的口号来得太早，坏了大家胃口。

更关键的是。

它做了三个短篇故事，即是说，连续坑了观众三回。

最差的就是《赶尸人》。

影片类型，成了低智悬疑。

故事主线，偏移到了“人体器官交易”。

这做的完全是挂羊头卖狗肉的勾当。

婆婆以为。

中式恐怖，绝对有更加广阔的挖掘空间。

并且，因其本土性，它也有巨大的观众基础。

但这，绝对不应该成为创作者偷懒的借口。